話說九妹與單芳鬧了別扭后,一個人郁郁寡歡,獨自跑到山門外,望著星空發(fā)呆,思來想去,覺得是該離去的時候了。
是夜,九妹踏著沉沉夜色,走出了靈泉寺。她回頭看了一眼夜色掩映下的靈泉山,心情還是無法平靜。夜色中的靈泉山,彷如一個默默無語的姑娘披頭散發(fā)地坐在那里,那一聲聲夜鳥的叫聲,聽得令人格外揪心,靈泉寺的斷垣殘壁在黑夜里似乎在哀嚎,卻又那么堅毅地挺立著……
九妹行走在山路上,路旁的草叢中不時傳來窸窣的聲響,這讓她一度心生恐懼。走了大約一個多時辰,來到了官道上。她在官道上彳亍著,情不自禁地想起童年的一些事情來。
那時候,她剛邁入私塾的門檻。胡一刀長她兩歲,高她兩級。每次下課后,她總是纏著胡一刀,一句一個哥哥的叫著,鬧著要胡一刀陪她一起玩。胡一刀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為此,胡一刀總是叫她“跟屁蟲”,可她還是愛跟在胡一刀的身后,很享受“跟屁蟲”的感覺。
后來,他們都慢慢長大,九妹心里想的和實際做的就有了分別。那時候,她每天在閨閣之中,整天想的無非是八子哥哥什么時候到齊家來,可每次胡一刀真的到了齊家,她卻又變得有些羞澀。
猶記得有一年的端午,胡一刀陪著父母來齊家做客,九妹或許是許久不見胡家哥哥了,先是精心打扮一番,然后又從下人手中接過茶盤,自己將茶送到中堂,并分別給胡家伯伯和伯母奉上。她端著余下的一盞茶走向胡一刀,心里砰砰直跳,臉上不自覺的紅了。胡一刀也是許久未見九妹,這一見更覺九妹愈發(fā)生得標致。九妹穿著淡綠色碎花長裙,略施粉黛,薄薄的嘴唇上也涂了一層淡淡的胭脂,渾身散發(fā)著一股青春逼人的氣息。胡一刀見了,心不由地快速跳動起來。九妹端著茶走到胡一刀的面前,說“哥哥請吃茶”,說完,頭也不抬,就把茶遞過去。胡一刀的腦子似乎還在神游,突然聽九妹說話,兀地站起來,剛好碰到茶杯,只聽“哐當”一聲,茶杯摔在了地上,再一看,茶水把胡一刀的衣服都淋濕了。九妹羞愧難當,臉一下子變得通紅。
“這丫頭,怎么毛手毛腳的!”齊老爺有些生氣地說。
“孩子小,不小心的事,是常有的?!焙肝⑿χf。她心里卻在想,這孩子,真是毛手毛腳,如何做得了我胡家兒媳婦!
胡老爺看胡一刀傻傻地站在那里,以略帶責備地語氣說道:“八子,傻站著做甚,還不快幫妹妹收拾!”
這時,一個老嫗從后院走到前廳,說道:“少爺,讓老奴來吧!”
見有人來收拾,九妹紅著臉,頭也不回地向后院跑去。胡一刀緊隨其后,追上來說:“九妹,等等我,等等我!”九妹聽了,方才站住腳步。她不好意思地對胡一刀說:“八子哥,都怪我不好,弄濕了你的衣服!”胡一刀拍了拍衣服,說道:“不礙事,也不能怪九妹,是我自己沒注意,還請妹妹別往心里去?!?p> 見胡一刀如此說,九妹的心情明顯好轉。她轉過身來面對胡一刀,說道:“八子哥,你怎么這么久才來看人家?”
胡一刀摸了摸后腦勺,說道:“我也想早點來,可我爹不允許?!?p> 這時,先前那個老婦人走到后院,朝九妹和胡一刀說道:“少爺,老爺叫你過去前廳說話!”
胡一刀應了一聲,又對九妹說:“我有空再來看你……”說完,他就朝前廳去了。
九妹看著胡一刀離去的背影,暗自神傷,心想自己精心打扮一番,胡一刀連一句贊美的言辭都沒有,都怪那一杯茶,打亂了節(jié)奏。想到此處,她又怨恨自己為何要去奉茶,如果不是因為奉茶,也不會把事情搞得如此糟糕……
想到此處,九妹不由地為自己當初那顆懵懂的少女心苦笑起來。如今,她流落江湖,原本以為會和蕭天在一起,即便做不了正室,做個偏房也行,可單芳哪里容得下她?;叵肱c蕭天在一起的日子,尤其是那個逃亡的月夜里,她為蕭天月下舞劍的情景,還有多少個一起出生入死的日子,她就越發(fā)責備自己怎么就離開了靈泉寺,更后悔不辭而別地就離開了蕭天。
“如果蕭大哥醒來,發(fā)現(xiàn)我不見了,該有多著急,他的病情會不會因為我而加重?如果真的因為我的不辭而別加重了他的病情,我的罪孽可就深重了……”她這樣想著,天已經(jīng)漸漸亮了,前方出現(xiàn)了一個村莊。
走了一夜,九妹感到十分疲憊。她想找個地方吃點東西,或者略作休息,再好好考慮一下是應該回去找蕭天,還是四下去打探胡一刀的下落。
她又向前走了一程,卻見村莊上空升起滾滾濃煙。她尋思道:好端端的村子上空,怎么冒這么大的煙呢?難不成這個村莊哪里著火了?這樣想著,她加快腳步往村子方向走去。
村中開始傳來濃郁的焦糊氣味,接著是一片嘈雜的吵鬧聲。她小跑著走進村子,迎面而來的一幕讓她大吃一驚:三個大兵正在追趕一個婦女。婦女披頭散發(fā),邊跑邊喊救命。后面那三個大兵窮追不舍,還一邊追一遍嬉皮笑臉,嘴里不停地喊“站住,小爺們不會虧待你的!”
九妹見狀,大喝一聲,“混賬東西”,三步并作兩步,早已擋在了婦女和那三個大兵之間。這三個大兵見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而且還是個女的,又生得甚是標致,心里突然就格外樂呵起來。其中那個大個兒兵說道:“以為那個女人是最漂亮的,沒想到,現(xiàn)在還送來個更漂亮的……哈哈哈……我們這是走了什么運?”走在左邊的胖子兵說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狗屎運,我們哥兒幾個有福了!”。大個兒兵說道:“那還等什么,全部拿下??!”說著,三個大兵如瘋狗一般撲上來。他們哪里是九妹的對手,只一會兒功夫,他們仨就被九妹打得鼻青臉腫,滾在地上不停地哭爹喊娘。
那婦女見九妹轉眼之間已將追趕她的人全部打得爬不起來,急忙給九妹跪下,“活菩薩,謝謝你的救命之恩!謝謝救命之恩!”說完,不住磕頭。九妹將婦女拉起,問道:“大姐何以被這群人追趕?”婦人心神未定,說道:“小姐,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她說完,連滾帶爬向村外跑去。
九妹望著婦人漸漸遠去,嘆了口氣,然后走過去抓住躺在地上的胖子兵問道:“你們是什么人?為何在此行兇作惡?”胖子兵看了九妹一眼,說道:“睜大你的狗眼看看,你得罪的可是大元神兵,你等著!”九妹經(jīng)他這么一提醒,只向他后背看了一眼,就明白過來。原來,這幾個大兵都是元軍的人,他們的后背衣服上印著一個大大的“元”字。
九妹倒吸一口涼氣,叫聲不好,只見一大隊人馬向這邊走來。見這陣勢,九妹料定是跑不掉了,索性站在原地不動。
“大哥,快救救我們,我們被這個臭娘們兒給打折了!”大個兒元兵嚷道。
元軍頭兒看見自己的弟兄被一個女子打得躺在地上,頓時怒火中燒,走到三個趴在地上的士兵跟前,惡狠狠地說道:“你們幾個慫貨,真是丟盡我大元士兵的臉,大元要你們有何用?”三個人一聽,嚇得魂不附體,不住求饒,可這個頭兒哪里聽得進去,揮起大刀,如切菜一般,“擦擦擦”三下,三顆人頭已滾落地上?!暗苄謧?,還猶豫什么,給我拿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他大手一揮,數(shù)十名元軍士兵如馬蜂一樣向九妹裹挾而來。
九妹擺開架勢,拿出看家本領,與這一群元軍展開搏殺。元軍人多勢眾,一個個又身強體壯,而且武功也非同一般。
雙方很快戰(zhàn)在一起,又斗了三十多個回合,九妹漸漸感覺體力不支。她原本一夜未眠,已是疲憊不堪,如今與這樣一群兇神惡煞的人斗在一起,慢慢地開始感到力不從心。她尋思道,如果與這群人硬斗下去,吃虧的肯定是自己,得盡快找一個脫身之計才行。
她曾數(shù)次尋找機會跳出包圍,可這群元軍異常勇猛,根本無法突破重圍??磥?,只能以死相拼了。九妹抱定必死的決心,重新振作精神。這一輪刀光劍影之中,九妹連創(chuàng)數(shù)名元軍,可她的手臂上和小腿上都受了傷,左胸上方也被擊中,所幸沒有傷到要害,但傷口的鮮血與身上的汗水混在一起,將她的衣服染紅了一片。
這時,只聽元軍后方傳來一陣喊殺聲。喊殺聲越來越近,看那旗幟,卻是宋人旗號,上書一個“趙”字。元軍忽然聽到有人從后方攻來,忙調轉槍頭,準備應戰(zhàn)。九妹趁勢掩殺,與趙字軍對元軍形成夾擊。轉眼間,數(shù)名元軍又倒在了九妹的劍下。
為首的趙字軍頭領身長七尺,樣貌魁梧,使一把飛月長矛,騎在一匹棗紅馬上。只見他左穿右突,如入無人之境,殺得元軍魂飛魄散。先前殺了自己手下的元軍頭兒,怎么也沒想到,他只頂住這個趙字軍頭領的三招攻勢就被人家一矛刺中咽喉結束了性命。其它元軍見頭兒被殺,紛紛四散逃竄。可這個趙字軍頭領哪里肯饒,他大手一揮,手下士兵張弓搭箭,將這一撮元軍全部射殺。
九妹戰(zhàn)到后來因失血過多,暈了過去。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在趙字軍的山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