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見他蹲下來,英俊的臉居然掛著滿足的微笑。不由得害怕起來。她癱坐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皮膚憑空起了粒,身體也不由自主的顫栗起來。
仲康蹲在安安的面前,微笑,“不要害怕?!?p> 安安手也抖,腳也抖,連嘴唇也抖起來,哆嗦的說不成話,“我,我……我害怕……”
仲康伸手搭上安安的肩膀,想幫她止住戰(zhàn)栗。安安看他伸過來的手上滿是鮮血和泥土,還有不知名的黏糊糊的東西,散發(fā)著新鮮的鐵銹味兒,害怕的大叫,“??!救命!不要碰我!”
仲康揪住安安的肩膀,一把拖了過來!安安又疼又害怕,掙扎的更激烈!一只手死命的去推仲康的肩膀,另一只手無意識的去推!去抓!去撓!恐懼之下的力氣大的驚人!仲康幾乎控制不??!
仲康無法!他把手穿過安安腋下,使勁兒一提,幫助她站了起來!安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一味的推搡!仲康將安安兩只手反剪到背后,兩只腿抵住安安的腿!將她摁在墻上!
安安手腳不能動,于是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仲康一只手在安安背后箍住她的手腕,騰出另一只手來卡住安安后腦,狠狠的貼在自己的胸口。他的左腿并住她的左腿,他的右腿并住她的右腿。他緊緊的貼住她,她貼住墻。
這下安安一動不能動了。
仲康低下頭,下巴抵住安安的額頭,動作雖然粗暴,聲音卻很溫柔,“好了。沒事兒了。都過去了?!?p> 安安聽著仲康“當(dāng)當(dāng)”的心跳聲,冷靜一下,還是哽咽著說不成話,“你,你,你殺了人?!?p> 仲康輕描淡寫,“殺人有什么好怕。不要害怕?!?p> 安安的身體還是控制不住的往下滑,“我,我害怕……不要……不要?dú)⑽摇!?p> 仲康手上的力道又加緊了幾分,“傻孩子。要乖?!?p> 許久許久,安安才冷靜下來。仲康感覺到她不再顫抖,于是輕輕松開手來。一松開手,安安順著墻一下子坐到地上,仲康也走過去,靠著墻坐下。安安慢慢的慢慢的開口,“現(xiàn)在怎么辦?”
仲康也慢慢的,怕再嚇到安安,“把他拖進(jìn)山里,丟下去。”
安安打了一個冷顫,“為什么搞成這樣?我害怕殺人?!?p> 仲康輕輕的慢慢的,“不是你的錯。沒有人想搞成這樣?!?p> 安安突然想起,“你怎么突然出現(xiàn)?”
仲康點(diǎn)點(diǎn)頭,“我提前回來,聽老李說你們打聽出城的事兒,就猜出來大哥想做什么。就跟著過來?!?p> 安安嘆一口氣,“多虧有你,否則我們?nèi)齻€就遭殃了……可是,你殺了人……”
仲康扭過臉看她,“你忘記罷。”
安安點(diǎn)點(diǎn)頭,“我知道你是為了救我們,才殺的人,可是,可是我就是害怕。”
仲康笑一笑,沒有答話。
安安撇到仲康的胸口,還在“泊泊”的流血!失聲而道,“你受傷了!”
仲康掩一下衣襟,“沒有大礙。”
安安看仲康胸口有兩寸來長一個刀口,雖然不深,但是皮肉也翻翻著,很是嚇人。安安從荷包里拿出手絹,看著還算是干凈——剛才糾纏的時候并沒有落在地上,于是遞給仲康,“你擦擦吧,止住血。”
仲康接過手絹,捏在手里。
安安長吸一口氣,“我好了。我們走吧。”
仲康點(diǎn)點(diǎn)頭,站了起來,“我們分兩條路,老李帶著大哥和阿九回鄉(xiāng)下。我們先去處理死人,然后也回鄉(xiāng)下。”
安安又有些害怕哦,“死了人,就這樣隨隨便便丟下懸崖,不會被發(fā)現(xiàn)么?”
仲康倒很穩(wěn)定,“這是租界,死的只要不是外國人,就沒有事?!?p> 安安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回來了。亨利先生豈不是也回來了?”
仲康搖搖頭,“亨利先生還在省城辦事,三五天之后才會回來?!?p> 安安繼續(xù)追問,“那他回來了,愛妾也沒有了,保鏢也不見了,肯定要追究的呀?!?p> 仲康點(diǎn)點(diǎn)頭,“把阿九藏匿到鄉(xiāng)下大宅,保鏢的尸體扔下山。做一個他倆攜款私逃的假象?!?p> 安安想了想又道:“那我們徹夜不歸,怎么辦?”
仲康見她考慮這么周詳,不禁失笑,“太太們不知道我已經(jīng)回來了。只以為嘉言懿行提前回來。已經(jīng)讓她們倆安排好,說你和大哥出來過夜,然后回鄉(xiāng)下散心去了?!?p> 安安的臉不禁燒了起來,“真丟人,太太們知道我倆沒有感情的?!?p> 仲康望著安安的眼睛,“安安,你喜不喜歡我大哥?”
安安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我不知道。他是我的丈夫,可我們結(jié)婚第一天就協(xié)議好要離婚了。他心里一直還有別人。我喜歡他,抑或不喜歡他,好像都改變不了存在的現(xiàn)實。”
仲康追問,“那你喜不喜歡他?”
安安思索半響,“我想應(yīng)該不喜歡吧。否則怎么會還幫助他和阿九私奔?我對他,”安安用肩膀一撞仲康,“應(yīng)該和咱倆一樣,都是朋友罷!”
仲康不答,半響終于道:“時間不早了。我們要處理一下,不要被別人瞧見了才好?!?p> 安安坐進(jìn)汽車?yán)铮肫鸷髠湎淅锾芍廊?,心里還是很害怕。雖然這男人有罪,但是罪不至死。只是不殺了他,根本無法脫身。安安跟本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仲康立下殺機(jī),是因為這男人調(diào)笑了自己。
安安還在一味的替仲康擔(dān)憂,仲康殺了人,會不會被抓起來?要不要抵命?
仲康倒是神態(tài)自若,把汽車開到不能開處,將死尸推下來,扔下山。只等著回去清洗汽車就沒有事了。
安安悲哀的想,這汽車已經(jīng)裝過兩回死人了。朱姐姐和這個保鏢。壞人會死,好人一樣會死。命運(yùn)的輪盤饒不過誰,不如及時行樂,免得悔。
安安扭回心思,“現(xiàn)在干什么?”
仲康問她,“你說呢?”
安安走到野草從上坐下,雖是夏天,深夜里的崖邊還是有點(diǎn)冷。她拽拽裙子蓋住腿,“我們歇一歇再走吧,我有點(diǎn)累?!?p> 仲康走過來坐在她身邊,“好?!?p> 安安抬起頭看天上,星星明亮極了,卷走月亮一半的風(fēng)頭。安安笑道:“你知道么?原來外國人也看天象的。不過他們可不叫天象,他們叫做星座。”
仲康不看星星,看安安,“你知道的,倒還不少。”
安安暫時忘記了恐懼和焦慮,嫣然一笑,“你看,”她伸手一指,“我們的北斗七星,她們喚做大熊星座的。這些都是琳達(dá)修女告訴我們的,我也記不太清楚它的方位。不過我記得這其中有一個好美麗好憂傷的故事,你要不要聽?”
仲康點(diǎn)點(diǎn)頭,“要聽。”
安安收回目光,望向遠(yuǎn)處,“外國神話里,有一個很英俊很瀟灑很威猛也很好色也很不負(fù)責(zé)任的神仙,他愛上了人間的一位公主。他的妻子也是一位很有威嚴(yán)的女神,并且善妒。男神在歡愛之后,為了逃避女神的迫害,在公主生下小王子之后,便把公主變成了一頭大熊。”
安安繼續(xù)說道:“小王子慢慢的慢慢的長大了,長成了一位英俊的男人,并且像他真正的父親一樣,熱愛打獵。在他十八歲成年那一天,他邀約朋友們一同去森林里打獵,不巧的是,他碰上了他的母親,一頭蒼老的母熊。”
“母熊站在原地,既不忍離去,也不敢靠近。她的眼里蓄滿了淚水。她多想擁抱一下小王子啊,又害怕粗糙的利爪劃傷了他;她多想開口呼喚一聲我的孩子啊,又害怕恐怖的叫聲嚇壞了他。她只能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懂,靜悄悄的呆在原地,瞧著她的孩子?!?p> “小王子可什么都不知道,他正值花兒開放一般的年紀(jì),無憂無慮,勇猛堅強(qiáng)。他搭上箭,拉滿弓,就要射死他的母親!”
安安頓了一頓,仲康順著她的意思道:“后來呢?”
安安的目光充滿憂傷,“其實天上的男神一直沒有忘記這個可憐的公主。他從天上,伸出巨大的手。拿走了小王子的弓和箭。并且取出他們的靈魂來,放在天上,成為了大熊星座和小熊星座?!?p> 安安回過神來,羞澀一笑,“其實我也不知道取出他們的靈魂,他們是生是死。也許就變成神仙了罷。”
仲康看天,“神仙有什么好。人間煙火才好?!?p> 安安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到底是神仙好,還是凡人好。我只知道,一家人和和睦睦、相親相愛最好?!?p> 仲康也輕輕的笑,“你的心,光想著別人了?!?p> 安安突然羞澀起來,“我心里當(dāng)然有我自己啦。我講給你聽,你不要告訴別人喔?!?p> 仲康道:“你講?!?p> 安安小小聲的,“這個故事我很久之前就聽說了,我心里一直記得,一直記得。我,我也想有他們那樣驚心動魄、撕心裂肺的愛情。這樣才不枉人間走一趟?!?p> 仲康凝視著她,“你是個好女孩兒。你想擁有的,一定會有的?!?p> 安安俏皮的笑,“那就承您貴言啦!”她又說:“話說你會不會嫌我煩呢?自從我們認(rèn)識,我給你講過好幾次故事啦?!?p> 仲康搖搖頭,“你講的很有意思,我很喜歡?!?p> 仲康陪著安安,兩個人誰也不再說話,在一片靜謐之中,看著天,看著月亮,看著星星,看著懸崖。似乎忘了懸崖下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