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是不是傻
一根長辮子好看地甩動著，劉愛景美得像一朵花一般，進了家門。
翠云家只讓她去做個伴，早飯是向來不留她的。
劉愛景一腳邁進堂屋門檻，吃驚得睜大了眼睛：
“你，你，你在干啥哩？”
劉愛華慢條斯理有滋有味地喝著面湯，聞言伸筷子夾了一根咸蘿卜條，在口中嚼動。
她視線轉(zhuǎn)向劉愛景，吃驚地問道：
“姐，我在喝白面甜湯啊，你看不出來？你是不是傻了?”
劉愛景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她僵僵地走到桌子前，看著已被劉愛華喝了一大半的湯。
劉愛華慢悠悠地埋頭又喝了一口，帶帶出了輕微的絲溜聲，似乎她正在喝的，是這世上頂級的珍饈美味。
腳步聲在堂屋門口響起。
劉愛景扭過頭，急急說道;“媽，你看愛華……”
“你看她干啥！你還是看看你自己吧！”
王桂香劈頭打斷了劉愛景的話，怒氣沖沖地喊道。
她已經(jīng)走到桌子跟前，將雞蛋放在劉愛華面前的桌子上，沒好氣地說：
“你也趕緊吃吧?，F(xiàn)在這家里一個兩個的，都成了要人伺候的大小姐了?！?p> 劉愛景吃驚地看著被王桂香放在桌子上的雞蛋。
劉愛華拿起雞蛋。
煮熟的雞蛋已經(jīng)在涼水里叮過了，溫溫的，觸手就給人一種愉悅。
劉愛華將雞蛋在桌子上輕輕地磕了磕，磕出小坑，利落地剝掉蛋殼，露出白光光的蛋白。
一口咬下去，現(xiàn)出里面金燦燦的蛋黃。
這個年代的雞蛋是真的好吃。
劉愛華陶醉地瞇眼享受。
劉愛景驚得說話都不利索了：“媽，這，這是，這是咋的了？”
“你說這是咋的了?”王桂香又是心疼，又是惱火，正沒個出口，轉(zhuǎn)頭對著劉愛景就吼上了：
“你天天去給翠云做伴，她那么大的丫頭了，用你去做伴？
以后不許再出去給人做伴，早上這鍋飯你得給做好嘍，全家人都等著吃罷飯出去，該上工的上工，該上學(xué)的上學(xué)。
你不說操心在家里做飯，就會一天天地往外瘋跑個啥？”
劉愛華聽著這一番猛烈的攻擊，心情倍爽，連嘴里的雞蛋也越發(fā)地香美可口。
“那不是有愛華嗎？”
這句話差點脫口而出。
劉愛景就是再傻，這會兒也看出來情況有變。
這個二妹這里，恐怕是出了什么狀況了。
她可不能再在這里觸霉頭。
“媽，我這不是去翠云那里學(xué)新花樣了嗎？”
劉愛景生生地轉(zhuǎn)了話頭，將話題從劉愛華身上拉開。
“這個新花樣子，繡出來拿到供銷社去，能賣到一塊五毛錢一幅呢。”
劉愛景說著，伸手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布包，打開來，拎起一幅繡品抖開。
“媽，你看，好看不?”
這是一幅未完工的繡品，但是因為花樣已經(jīng)描了出來，所以，也能看出來這是一幅牡丹圖，上面開了三四朵牡丹。
王桂香朝那幅繡品看了看，確實是個新花樣。
居然一幅能賣到一塊五毛錢。
王桂香的臉色緩了緩。
一眼瞟到也朝這邊看過來的劉愛華，便張口說道：
“你既然有了這新花樣，干脆叫愛華也來繡，不是更好？”
劉愛景心中一驚，忙笑著說道:
“愛華要是也來繡，那當然是最好了。不過，上次我有一幅繡品，愛華非要拿起來看，還摸了一下，那幅繡品立馬就被愛華的手掛起了幾條絲?！?p> 說到這里，劉愛景帶著幾分委屈：“媽，那一幅繡品本來可以賣一塊錢的，后來拿到供銷社去賣，人家硬是不收。”
這件事劉愛華倒是有印象。
就劉愛華那滿滿兩只手的硬繭子，還粗粗拉拉的，哪里能碰得那么軟滑細膩的繡品！
可不就當場毀掉了那幅美麗的繡品嗎？
劉愛華還為了這件事難受了好幾天呢。
就那她一爪子摸下去，白費了姐姐幾天的心血，白費了家里一塊錢啊。
心疼死她了都。
王桂香聽完，心里對劉愛華重又涌起滿腹怒氣。
養(yǎng)這么個賠錢貨有啥用？
還不就只能干些粗笨的話嗎？
就這還好意思喝白面甜疙瘩湯。
就這還好意思頭暈。
“愛華，你趕快吃完了去上工吧，不能掙全工分掙個半工分也是好的?！?p> 王桂香冷冷地說。
劉愛華正舉著自己日夜操勞磨礪得粗糙的一雙小手端詳著，聞言急忙收起手，站起身來，往外就走：
“媽，我這就上工去?！?p> 剛走了兩步，忽地身子一晃，朝地上倒去。
王桂香本就對剛才的指令有些心虛，密切關(guān)注著這邊的動向，一見這情景，急忙伸手扶緊了劉愛華。
好家伙。
幸虧她扶得快。
這要是一下子沒扶住，劉愛華摔倒的方向，正是客廳灶臺上擺著的一個陶瓷面盆。
打碎了一個面盆，又得花多少錢？
王桂香又驚又怕，急忙對劉愛華說：
“你今天不用去上工了，就在家里歇一天吧。來，你快進屋里躺著吧?！?p> 說完，王桂香親自扶著劉愛華，將她送進了臥室。
劉愛景在堂屋里吃驚得張大了嘴巴。
這是什么情況？
親媽王桂香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疼愛二妹了？
從沒遇到的新問題啊。
在床上躺了一晌，吃過午飯，實際上就是每人一個窩頭，再喝一碗稀菜湯，劉愛華晃晃悠悠地向自家院子大門走去。
她實在不愿再繼續(xù)裝睡了。
跟捧著個繡品刺繡的劉愛景呆在一個屋里也不是件愉快的事兒。
家里人上工的上工，上學(xué)的上學(xué)，都出去了，就只有她們兩個人在家里。
她剛走到院門口，就聽后面?zhèn)鱽硪宦暫埃?p> “愛華，你上哪兒去？”
劉愛華回頭淡淡地：“你有事兒？”
劉愛景把手里端著的一個大洗衣盆往前一遞，笑著說：“去把衣服洗嘍?！?p> 劉愛華完全是不假思索地轉(zhuǎn)回身，向著劉愛景走過去。
那個鋁做的大洗衣盆有些年頭了，破舊不堪。
里面堆著的衣服冒出尖兒。
大妹小妹的衣服不在這里。
她倆從小就會自己洗自己的衣服。
這么一大盆的衣服，就是爸媽和狗剩兒的，再加上大姐劉愛景的。
劉愛華隔幾天就會端上這個大洗衣盆，到村邊的小河里去吭吭吃吃地洗上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