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3)
四面環(huán)海的慶東原作為這個世界最早的一片大陸,最初是由一個女人發(fā)現(xiàn)的,關(guān)于她的一切都沒有詳細(xì)記錄,只填滿了“未知”二字,這給她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也給了后人太多的猜測和想象。沒有人知道她從哪里來,但她開墾了這一片土地,勵精圖治,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新的時代,在她的歷史結(jié)束之后,經(jīng)歷了數(shù)百個帝君的統(tǒng)治,都沒有沉迷享樂荒廢朝政,只有一片欣欣向榮繁榮昌盛。
通往外面的唯一一條水路,在百年前,被一個少年打開,新世界從此降臨到了慶東原的眼前,他不僅連接起了俞下六部數(shù)百個島嶼,典朝的海上王國,還發(fā)現(xiàn)大明國光怪陸離的疆土僅僅只和邊界相隔一條河的距離,這在從前險象環(huán)生,糜障終年不散的海域上,根本不可能被發(fā)現(xiàn)。
典朝和大明國的國力雖然不及慶東原強大,但是天下太平國富民強,唯有俞下六部由于太過分散,非常難管理,族長對于各個部落的心日漸冷淡,自從有了慶東原的援助之后,不思進(jìn)取,更不愿服從族長的命令,關(guān)系開始分崩離析,也從那時候起,成了世宗帝心中的一根刺。
現(xiàn)在的帝君,不過是世宗王朝的第二任帝君,他是先帝唯一的一個孩子,先帝和先后的感情深厚,就連嬪妃也沒有一個,但也因為太深厚了,很晚才有了他,疏于管教,他從小得到的關(guān)愛,都是來自于先帝身邊的摯友。
比如,教他規(guī)矩的沈?qū)m人,啟蒙的先生古田,照顧起居的金景彰和季望年,一同長大的季凌云,還有,扶持他一路成長的鮑世明和穆昉洲。這些瑣事能被詳細(xì)記錄在案,還被如此不重視的放在這樣一個地方,真不知道,是這個地方太過安全,還是帝君根本就不知道這回事。
云溪把一本起居錄放回原處,順勢躺了下來,絕對的權(quán)勢之下,難怪有帝君當(dāng)初的所作所為了,她突然很想知道那個叫玲子的女孩過的如何,雖說她沒有真的期待過她來做自己的婢女,可到底還是被美人娘送去調(diào)教了,為什么呢?這么長時間還沒回來,玲子沒了自己的身份,難道不應(yīng)該認(rèn)命嗎?玲子不會有那種想復(fù)國的心思吧?
“豐碩縣主?”辰星背著藥箱走了進(jìn)來,一看到旁邊有一本書被動過了,臉色變了變,藥箱都來不及放就趕緊拿起書放了回去,語重心長的說道:“主子最討厭別人動他的東西了,雖然你被允許留在了這里養(yǎng)傷,可還是要注意自己的舉動才好?!?p> “你是誰?”這樣平凡的一張臉,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聽說你著急見我,我才早到了一刻鐘的?!背叫钦f道。
云溪上下看了看他,這就是辰星?與她想象中的人根本相差十萬八千里!皮膚很白,卻沒有光澤,五官還算精致,但怎么組合在一起就這樣平淡了呢?她立即坐起身,詫異的問道:“你不會真的是辰星吧?”
“是啊,不用這么失望吧?你究竟把我想成什么樣了?我是個大夫,沒有多長一直眼睛的?!彼⒉辉谝膺@樣的眼神,似乎早已習(xí)慣,用手探上了云溪的脈象,隨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恢復(fù)的很好,不愧是小孩子,可不像你祖父,到現(xiàn)在還下不了床?!闭f著他拿出了一盒藥膏,在那些傷疤上仔細(xì)的涂抹了起來。
“我祖父給我輸血了?”
“輸血?你知道?”辰星動作一滯,隨后想到也許她在昏迷的時候還有些意識,所以沒了疑問。
“我就是好奇,你用了什么方法。”
辰星微微看了她一眼,說道:“這可不是一個小孩子該問的問題?!?p> “那我該問什么?”
“你祖父為什么還沒痊愈???他舍命救你,你該如何回報之類的。”
云溪笑了笑,“祖父肯定沒事啊,你既然連我都救得了,怎么會讓祖父有事兒呢?”
“可他又不是我在照顧,如今誰不知道,我成了豐碩縣主的人,不能隨意離開的?!背叫鞘樟怂幐?,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主子從來沒有服過軟,就因為你,竟然跟我說了那么一句煽情的話,真是嚇?biāo)牢伊?。?p> “什么煽情的話?。俊彼欠N人還會動之以情?
“他說,對你的母親有愧?!?p> 這算什么煽情的話?這是事實好嗎?云溪在心里翻了個白眼,“既然我都好了,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想得美,最起碼要再等十天半個月吧。”
“可季少爺說要送我回去的!”
辰星看著她,露出了一個那又怎么樣的表情,很不以為然的說道:“但他不是大夫,你的事,我說了算。”
“那給我飯吃吧,我還是個孩子呢!這樣餓著我不合適吧!從昨天我醒了,就只吃了一只肥麻雀和幾塊花生糖而已,沒這么照顧病人的吧?”
辰星眼神微動,“花生糖?難不成是主子給你的?”
“除了他還能有誰?這里連個蒼蠅都沒有,好不容易把你盼來了,結(jié)果你居然什么都沒帶,這是要存心餓死我??!”
“不然不然!”辰星把鬧騰的云溪抱到了竹床上,“要依著我的意思,你醒來之后,三天之內(nèi)是是什么都不能吃的,但好在你偷吃的東西也算是對你有益處,就五天后開始進(jìn)食吧?!?p> “什么!”云溪徹底瘋了。
“明早我再來看你,若是渴了,便拿杯子去竹林里接點露水回來?!痹葡蓤A了眼睛,還真瞧得起她!沒想到辰星卻笑了起來,“你連麻雀都烤了,弄點露水沒什么問題吧?”
煩人!云溪隨手拿起了枕頭就扔了過去,可惜力道太小,最遠(yuǎn)只扔到了自己腳邊,辰星笑了笑,離開了。
五天不能吃飯?難道那只麻雀永遠(yuǎn)不會被消化嗎?還有那幾塊糖,那是糖?。〔皇菚约悍殴獍l(fā)熱的能量源??!她生了會悶氣,睡又睡不著,只好又拿起了一本書,翻看了起來,哼!她才不會聽什么不能亂動的狗屁話呢!
“你在看什么?”問話傳來,云溪很是心虛的把手里的雜記塞回了旁邊的架子上,端坐起來,季凌云雙手環(huán)胸靠在了門框上,看著她促狹的動作,僵硬的四肢,還有一副做賊心虛的表情,突然覺得很笑,那笑容極淺,不過是勾了勾唇角,但眼中溢出來的溫柔笑意,仍舊是把那冰封萬里的寒霜寸寸吞噬,仿佛整個世界,只有他的存在才配得上美好這兩個字。
“我沒動你的書!”云溪覺得自己的智商和年紀(jì)一起還給了這奇妙的時空,“要是你生氣,我再不看了。”
季凌云揉了一下太陽穴,說道:“我記得,豐碩縣主之前,應(yīng)該是個口不能言的癡兒,沒想到,竟是這般聰慧?!?p> 云溪急忙擺手,“不是的不是的,我就只認(rèn)得畫而已,我真的在看畫。”
季凌云走了過去,取出那一本雜記,略翻了翻,說道:“你就盯著這一幅畫一直看嗎?”
云溪探出脖子看去,“不是啊,還有別的?!?p> “這滿本書都是在講峽壩山的風(fēng)情地貌,哪還有別的畫呢?”早了,她只翻了幾頁而已,謊言被當(dāng)場拆穿,該怎么圓過去呢?可季凌云卻坐到了她身側(cè),又問道:“你對峽壩山感興趣嗎?”
“不敢?!?p> 季凌云以為她說的是不感興趣,微微蹙眉,以為自己想多了產(chǎn)生了錯覺,便把書放了回去,可就在俯身的那一瞬間,那種異香鉆進(jìn)了云溪的鼻子里,竟是讓她產(chǎn)生了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人的體香竟能這樣迷幻嗎?
“你還記得那個叫清月的小廝嗎?”季凌云問道。
云溪回神,“他不是叫樂清嗎?是我祖父放在王家,照拂我娘親的人,自從從王家出來之后,便再沒見過他了?!?p> “這些話,都是誰告訴你的?”
“我聽來的啊,我又不是沒有耳朵。”
真是奇怪的小孩,“那你還有沒有聽說別的事呢?”
“別人干嘛沒事要說樂清的事?季少爺,你怎么會知道他的事呢?”她一直以為樂清是祖父的人,難道事實不是這樣的嗎?
季凌云的眼神冷了下來,慢慢的說起了一段往事,“他的祖父和祖母,相識的非常偶然,在外人眼中,甚至有些刻意,兩情相悅時,即便是反對之聲再大,也阻擋不了他們的結(jié)合,那個時候,每個人都認(rèn)為,他們這樣執(zhí)著于彼此,是定然會白頭到老的,可惜,在樂清的父親出生后,他的祖父很快厭倦了這段感情,開始了眠花宿柳的生活,但他還算給了自己夫人一個體面,從來沒有納妾回去。”
他顯得很憂傷,但卻不知道是因為誰,上一輩的感情,很難再說誰對誰錯了,云溪問道:“他的祖母很喜歡他的祖父吧?當(dāng)初的相遇也是他的祖母刻意的嗎?”人們不是常說,主動的那個往往會最先受傷嗎?
季凌云搖了搖頭,“是他的祖父,剛開始,他的祖母并不知道這件事,直到有一天,他的祖父把一個女人帶回了樂府,可憐兩個女人都天真的以為他們會永遠(yuǎn)陪伴在彼此身邊呢,這樣的打擊之下,他的祖母,便瘋了,那個七月,陰冷的可怕,整整下了一個月的雨,然后,他的祖母拋棄了他們父子,失蹤了,這時候他的祖父才反應(yīng)過來,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個女人的來歷,該如何去尋呢?”
“一見鐘情?。磕莻€被帶回來的女人呢?”
“不知道,誰會在意呢?終于有一天,樂清的祖父奉命去峽壩山治理水患,就在那一處山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妻子,當(dāng)著數(shù)十個官員的面,決絕的跳下了山崖,緊接著,峽壩山的水庫坍塌了,洪水吞噬了入眼所能看見的所有事物,那一場災(zāi)難,不僅改變了一個家族的命運,也改變了慶東原?!?p> “好厲害啊!”云溪突然覺得樂清的祖母怕不是什么遺落人間的仙女吧?
季凌云輕笑一聲,“確實很厲害呢,你說的沒錯,樂清的父親長在先帝身邊,聰慧過人,長大之后更是成了人人敬仰的帝國學(xué)院的先生,可他卻犯了他父親的老毛病,逼的一個女子在生下樂清之后,自盡了,私囚無辜女子,強迫產(chǎn)子還不只悔改,先帝對他失望透頂關(guān)押了起來,連帶著怨恨了他的父親母親,還有尚在襁褓的樂清?!?p> “樂清,是你救下的?”
“不,是帝君。帝君那個時候才三歲,卻突然說他需要一個伴讀,先帝就把樂清給了季老將軍,以奴身,在將軍府長大?!?p> “還好他長大了,也不算辜負(fù)了季老將軍的愛護(hù)?!痹葡Φ?。
“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但卻從不祭拜自己的母親,他總說,拋棄了自己的孩子,就沒有資格再當(dāng)母親?!?p> 云溪在季凌云的眼中,看到了對樂清的認(rèn)同,也看到了對他母親殘忍行為的輕視,也有伴隨了樂清一路走來的感同身受,可就是沒有一點對那個女人的惋惜和體諒,也許她也有無可奈何呢?云溪皺起小臉,有些不高興,“給了他生命,便一輩子是他的母親?!?p> “你,想念娘親嗎?”
云溪的小手緊了緊,搖了搖頭,“不想,她死了,想也沒用?!?p> 季凌云的腦中瞬間燃起一道火焰,隨后再一次笑了,“你真的很聰明呢?!闭f著,揉了揉她的小腦袋,“這個故事你聽的明白嗎?如果你真的明白,不該這樣說的。”他的大手停留在了云溪光滑的耳畔,溫?zé)岬挠|感沒有一絲當(dāng)初他熟悉的感覺,他嘆了口氣,起身離開了。
云溪在他走之后,嗚咽的哭起來,她是不想,但是會難過的??!前一秒還被抱在懷里溫柔的笑著,下一秒便以決絕的姿態(tài)離她而去,等她再次回到那個熟悉的地方,她該用什么心情去面對那里呢?不該那樣說?難道不是想了也沒用嗎?還是他想用這個故事告訴自己,如果美人娘當(dāng)初沒有那樣執(zhí)著于一段感情,就沒有這樣難過的她了!
小塢里,季凌云坐在桌案后頭愣了神,本想講個故事,婉轉(zhuǎn)的告訴她,她母親已故的事實,沒想到,這小丫頭竟是早知道了,還說的那樣平常,為什么,她的表現(xiàn),和當(dāng)初的他們比起來,反而更淡泊呢?
“主子,屬下回來了?!绷桎J從外頭進(jìn)來。
“老侯爺如何了?”
凌銳嘆了口氣,說道:“還是那個樣子,不見好。主子身子不適嗎?吃藥了嗎?”他看了一眼桌案。
“怎么了?”
“這花生糖怎么沒了?”
季凌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