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宛若明星的鄒良,楊俊泰、康瑞面如土色,油然生出一種強烈的失落感。
只有像自己這樣的書香世家才有資格榮獲這樣的尊敬,什么時候輪到鄒良這樣的窮鬼了?
楊俊泰、康瑞又氣又妒,偏偏惱不得、怒不得,只有強顏歡笑,笑吟吟的站在一旁,但兩個人都不是那種虛偽至極的人,虛假的笑容掛在臉上,顯得格外怪異。
百姓們顯得很質(zhì)樸,有人一看鄒良竟然與楊俊泰、康瑞這兩個人在一起,這還了得,鄒先生為人那么老實厚道,要是被楊俊泰、康瑞這兩個尖酸刻薄之人給坑害了,可怎么是好?
有個黑黝黝的大叔悄悄地拉了拉鄒良,鬼鬼祟祟的看了看楊俊泰、康瑞,鄒良心里奇怪,沒有動彈,那大叔無奈之下,只有壓低聲音說:“鄒先生,這兩個人不是什么好鳥,可離他們遠一點?!?p> 噗。鄒良一口老血差點噴了出來,再看那楊俊泰、康瑞,他們倆的臉都綠了。
要不是顧念忽悠鄒良這樁頭等大事,依照楊俊泰、康瑞以往的脾氣,這個黑不溜秋的下賤人竟敢如此中傷詆毀自己,不把他活活鞭撻至死不算完。
康瑞惡狠狠地瞪了那黑黝黝的大叔一眼,琢磨著等過段時間騰出手來再好好的收拾你,把你的屎尿都給打出來,打得你生活不能自理,看你還敢不敢亂放狗屁。
那黑黝黝的大叔也吐了下舌頭,打了個機靈,意識到自己這下貌似闖禍了,趕緊灰溜溜的閃身溜了。
鄒良看了看楊俊泰、康瑞。
楊俊泰尷尬一笑說:“鄒兄弟,咱們繼續(xù)上樓坐坐?”
鄒良有心要看看這兩個人葫蘆里賣著什么藥,便隨著他們上樓,進了雅間。
三人各自落座,店小二把茶點擺好,便退去了。
楊俊泰招呼鄒良喝茶。
鄒良搖了搖頭說:“二位,有什么事不妨直言?!?p> 楊俊泰聽了,索性不繞彎子了,單刀直入的說:“鄒兄弟,大家都是多年的相識,你的情況,我們素來是知道的。以你的才學人品,日后想要飛黃騰達,指日可待?!?p> 鄒良笑吟吟的聽著,他才不信這兩個人閑著蛋疼會跑來唱贊歌。老話說得好,黃鼠狼給雞拜年,豈安好心?這兩個平時目空一切壞事做盡的斯文敗類,今日竟然屈尊紆貴來找自己,定然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果然,楊俊泰略微停頓了下,望著鄒良接著說道:“只不過,你還年輕,雖然才學人品不錯,但閱人識物的眼光還需要練達?!?p> 鄒良聽了,似笑非笑的問:“閱人識物的眼光?”
楊俊泰微微一笑說:“正是。”長嘆一聲,不無惋惜的說:“年輕人,有時候一步錯,步步錯啊。跟對了人,走對了路,成功自然事半功倍;跟錯了人,選錯了路,那么就要淪入萬丈深淵,永世不得翻身了。”
鄒良笑了笑問:“閣下言下之意,鄒良如今是跟錯了人走錯了路了?有什么話不妨直言,何必云遮霧繞,搞得人暈頭轉(zhuǎn)向的。”
楊俊泰喜上眉梢,看來忽悠這鄒良倒戈有戲呢,趕緊苦口婆心的勸了起來:“鄒兄弟啊,我們把你當作自己人,才跟你說兩句掏心窩子的話。那云知縣年紀輕輕,不重禮法,不尊文人,目無綱紀,徒仗暴力,這樣的人能走多遠?你竟然輕信他的蠱惑,跟著他去鼓搗什么《元陽日報》?孔夫子有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老百姓你就讓他好好種地繳稅就行了,你卻偏偏跟他講那么多道理,這不是讓他們滋生不滿,給天下帶來禍亂之源嗎?你要是再這樣跟那姓云的胡亂折騰下去,屆時勢必要引起天下人的震怒,到時候等到與那姓云的陪葬的時候,后悔可就晚嘍,不如及早懸崖勒馬,抽身而退,倒還能保住自身無虞?!?p> 鄒良聽了,一副沉思的樣子。
楊俊泰還以為鄒良在那權(quán)衡利弊得失呢,便適時拋出了誘餌:“你只要立即退出那《元陽日報》,并現(xiàn)身說法,向廣大民眾揭發(fā)那姓云的險惡用心,事成之后,今年元陽縣推舉的孝廉,必定有你的一個名額?!?p> 這是臨行之前趙有為親自定下來的誘餌,孝廉的名額一向稀罕得很,每年這些世家大族為了一個名額都要互相搶破了頭,甚至為此反目成仇的也大有人在,像鄒良他們這樣的窮酸書生,根本就輪不到他們的份。所以,楊俊泰堅信,他的這個誘餌一經(jīng)拋出,必定能讓那鄒良感動的稀里嘩啦的,甚至納頭便拜感動得痛哭流涕也是大有可能的。
鄒良忽然笑了,徐徐站起身來,笑吟吟的望著楊俊泰。
楊俊泰見狀,隱隱覺得心里陣陣發(fā)虛起來,難道這小子竟然豬油蒙了心?他竟然連孝廉的名額都不放在眼里了?
鄒良笑容逐漸凝固,盯著楊俊泰,滿臉譏嘲的說:“孝廉的名額?沒錯,我自幼苦讀經(jīng)史典籍,做夢都想擁有一個孝廉的名額,這樣我就有了出人頭地的機會,以我的才學能力,不但能大大扭轉(zhuǎn)我們?nèi)胰说木秤?,而且還能實現(xiàn)我心目中多年的報效君王的理想抱負。但是實際上呢?嘿嘿,一再的碰壁、屢屢的打擊之下,我終于漸漸明白過來,原來所謂的察舉孝廉制度,不過是你們這些世家大族的政治游戲!原來在你們的掌控壟斷之下,連你們家的阿貓阿狗也有出將入相的機會!”
說到此時,鄒良雙目宛若噴出火焰來,那楊俊泰看在眼里,不禁打了個冷戰(zhàn),那是一種不共戴天的怨仇,那是一種不死不休的憤恨。直至此時,楊俊泰才猛然意識到,原來不經(jīng)意間,平時自己不放在眼里嗤之以鼻的窮困潦倒的書生們,在他們那滿身窮酸氣而又沉默尋常的外表下,已經(jīng)蘊藏了如此滔天的仇恨??磥恚约菏前褑栴}想得太簡單了。
鄒良自嘲一笑,接著說道:“面對幾無出路的絕境,曾幾何時,我曾經(jīng)自暴自棄,曾經(jīng)流連于煙花場所買醉放歌,想要渾渾噩噩了卻余生。但是云知縣的到來,給了我無窮無盡的希望。”說到這里,臉上陡然現(xiàn)出了無限的光彩,一雙眼睛中也滿是膜拜的說:“云知縣不但是個干實事的好官,而且還目光長遠,雖然不過是一介縣令,卻懷念社稷心憂天下,時刻想著普通老百姓的利益,惦念著我們這些苦命人的前程?!鳖D了一頓,盯著楊俊泰、康瑞,冷冷的問道:“《元陽日報》的刊發(fā),是不是戳中你們的痛處,讓你們疼的要命?你們這些人,肯定也將之視為洪水猛獸,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了?要不是云知縣作風強勢,恐怕你們干脆一把火燒了《元陽日報》的心思都有,對不對?”
楊俊泰一呆,沒等回答,鄒良笑了笑接著說:“當初籌劃《元陽日報》之初,云知縣就說了,這份報紙是投槍、是匕首,要每一下都直戳敵人的要害,讓他們?yōu)樽约旱呢澙窡o恥付出血淋淋的代價,給那些苦寒百姓討還回一個公道,讓朝廷讓整個天下重歸正常的秩序?!?p> 楊俊泰聽了,只覺得渾身劇烈的顫抖起來,好像此時他的眼前真的有一道標槍、匕首凌厲的飛刺過來,嗖的一下洞穿了他的心口似的,楊俊泰只覺得喉嚨一咸,哇的一聲,一口老血竟然噴了出來。
鄒良滿臉鄙夷的看了看楊俊泰,冷冷的說:“所以,你們就趕緊打消你們的奢念吧!今日言盡于此,咱們就此告辭!小兒!”
店小二趕緊快步跑了過來,進來一看這個陣勢,不禁呆了一呆,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鄒良看了看店小二,笑吟吟的指了指楊俊泰,又指了指被楊俊泰噴出的鮮血濺落的桌面、地面,徐徐的說:“這些都是他弄的,記得讓他賠錢,他不差錢。要是他不肯賠錢,就直接去縣衙告狀好了,云知縣歷來執(zhí)法公正,對那些魚肉百姓的土豪劣紳一向深惡痛絕,絕不會姑息他的?!闭f完后,拂袖揚長而去。
那康瑞呆了呆,望著鄒良那囂張至極的背影,厲聲大罵:“敬酒不吃吃罰酒的狗東西!”趕緊扶著楊俊泰問:“楊兄,沒事吧?”
楊俊泰苦笑了一聲,擦拭了下嘴角,望著那空蕩蕩的樓梯口,一時之間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