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黑暗的血
那個人眼中流露出一絲絕望,然而他咬牙堅持著沒有投降:“我有消息可以和公主交換!”
“哦?”
悠悠一聲疑問,給了他乍起的希望,但緊接著,面前風(fēng)華絕代的少女,喜怒難測的純血公主,便輕笑了一聲,隨手把他打下了地獄,語聲散漫。
“那么你就去找阿諾德說吧,相信他會很有興趣知道一名本該干凈聽話的祭品會有什么樣的好消息可以告訴他?!?p> 他的心倏地往下沉去,不死心地緊盯著她看,妄圖找出她虛張聲勢的痕跡,然而她只是優(yōu)雅地斜靠窗邊,玉容沉靜,似是已經(jīng)厭倦了這場對話,靜靜地望向了外面。
半晌,被他直接的目光盯著的伊迪微蹙眉頭,冷淡地重新看向他,目光中帶著被冒犯的不悅:“這就是祭品應(yīng)有的禮儀么?看來我真的要讓阿諾德好好教你一下什么是規(guī)矩了?!?p> 他心里一驚,見她當(dāng)真沒有絲毫探查的興趣,暗叫失策,只能放棄拿捏的想法,道:“等下……我是獵人公會派來的!”
一句話引得她神色微動。
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他越發(fā)懇切地低頭求道:“求公主救我一命!若我今日從此門走出,只怕性命難測!我知我身份卑微,沒有什么立場求您相助,只愿您看在我天涯孤寡,本是無辜的份上,施以援手!”
她眨了下眼睛,慢慢的,一抹笑意自唇邊蔓延,隱在夜色中潔白美麗如玉蘭花般的容顏,竟露出了與她本身的高潔沉靜完全不符的冷峭幽深。與善良無關(guān),與溫和無關(guān),那是如同一個真正殘忍貪酷的吸血鬼一般,帶著幾分尖銳的冷漠的笑,因為掌握了關(guān)節(jié)而高高在上,有著別樣冰冷的魅惑。
“EEE級任務(wù)?呵,有趣……真有趣?!彼f著,玉色的手輕輕撫過唇瓣,因為陷入了沉思之中,她也就沒有注意到跪在眼前的男人眼中一閃而逝的精光。
“名字?”她斂去不屬于伊迪的神情,淡笑著問道。
“我是姜瑜?!焙诎l(fā)年輕人眼中露出強抑制住的喜悅。
“姜瑜?!彼c了下頭,輕揮素手,道,“我允你暫且留下?!?p> 似是沒有看出他的異狀。
獵人公會恐怕是在祭品篩選中的某一環(huán)插手,接觸到了姜瑜,但他本身不是獵人培養(yǎng)的人,否則無論如何也逃不出阿諾德的篩查。
既然如此,他的出現(xiàn)就應(yīng)該是獵人公會放出的一個小小的試探,他們并不在乎姜瑜的存在會不會暴露,只是想借此看到伊迪的反應(yīng)。
試探伊迪還是不是那個親近人類的吸血鬼。
試探伊迪還是不是那個不會隨意吸血的純血種。
而姜瑜,不過是一個不被任何人在乎、在夾縫中求生的普通人罷了,或許有點小聰明,但沒有任何的力量,所以他只能在她面前放下自尊、假扮輕浮,好讓她覺得他容易掌控,只有在她愿意用他的情況下,才能保得一線生機,不足為慮。
林菀的思緒飄遠(yuǎn)。
費爾德在試探,獵人公會在試探,在這看似平淡的局面下,恐怕還有更多雙眼睛在盯著她的舉動。既然如此,怎么能辜負(fù)了別人的期待呢……她遙望著窗前黑漆漆的樹林,淡淡一笑。
“她收下了?”站在窗邊沐浴著零星的晨光,費爾德的肌膚蒼白如紙,越發(fā)襯出眼眸的幽深,深處似是一片墨綠黑暗的森林,危機四伏,冰冷莫測。
他如同一尊古老而堅硬的雕像,英俊高貴得無懈可擊,沉默中潛藏著驚人的力量,肌肉的每一寸線條都優(yōu)美而恰到好處,傲慢睥睨的姿態(tài)來源于歲月與血統(tǒng)共同構(gòu)筑的無可動搖的強悍。
然而正因為他是如此的完美、如此的強悍,所以他蒼白得不正常的膚色才格外觸目。
阿諾德看著大人的臉色,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聽不到他的回復(fù),他側(cè)過身來,絲綢墨袍冰涼如水,冷淡的眼神叫阿諾德瞬間驚醒,迅速收回目光,垂頭說道:“是?!?p> 阿諾德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方才公主命我去準(zhǔn)備那個人類的食物和房間,并準(zhǔn)許他在城堡內(nèi)隨意走動?!?p> 至于那句若他出了什么意外唯你是問的威脅,阿諾德明智地藏在心里沒有說出來。饒是如此,費爾德的臉色依然沉了下去,頗有棱角的嘴唇微抿了一下,冷冷地說道:“不過是一時之氣罷了?!?p> “大人的意思是?”阿諾德觀察著他的臉色,恭謹(jǐn)?shù)貑柕馈?p> 費爾德如同聽到什么令人厭惡的東西一般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過了會兒才平板無波地說道:“隨她去。”阿諾德剛要應(yīng)聲,就見費爾德銳利的目光倏地看向他,問,“那個祭品,當(dāng)真沒問題?”
阿諾德神情毫無波瀾,微笑著說道:“是,我敢以性命擔(dān)保?!?p> 古老繁忙的街道上,匆匆來往的人們的目光全都不自覺地望向了一個方向,連腳步也變慢了。
那實在是一個美得讓人流連的少女。
她撐著一把蕾絲邊的陽傘,穿著素色的刺繡長裙,柔順光亮的栗色長發(fā)慵懶地披散,象牙白的肌膚似是久未見過陽光,散發(fā)著些許病態(tài)的美,修長的眉、柔亮的眸,她挺立的五官精致如畫,纖長的體態(tài)婀娜優(yōu)美,素凈沉默猶如一朵圣潔的百合花,渾身散發(fā)著清新脫俗的美,眉宇間卻流露著一絲絲的憂郁。
她與街景融為一體,似是合為了一副讓人心醉的古老油畫,不屬于這個時空,于是饒是她再美再好,行人也無一人敢去接近她。
她來到一家露天咖啡廳坐下,點了一杯香濃的手磨咖啡,白瓷杯上開著一朵大紅色的花,從杯底往上攀爬,如纏住藤蔓般靈巧地纏在了把手上。
一大束遮陽傘撐起,遮擋住了陽光的侵襲。伊迪纖細(xì)如瓷的手指輕輕摸索著杯沿,依然為這強烈的陽光而感到痛苦,似是血液在一點點被曬干,擰成渣滓,粗糲地刮過血管,微弱的痛意蔓延成了漫長的折磨。
陽光么……
“我也喜歡不起來了呢。”林菀喃喃低語。
“不喜歡什么?”
一道輕快悅耳的聲音傳來,有人走到了她面前,隨手拉開對面的椅子,并抬手打了個帥氣的響指。侍者聞聲而來,他笑得一臉燦爛,指了指她面前的杯子道:“來杯和這位美麗的小姐一樣的。”
那是一個穿得十分時髦的金發(fā)年輕人,長得頗為俊秀,眼角刺有一顆藍(lán)色的六芒星,笑得仿佛渾身都在發(fā)光。
旁邊銀灰發(fā)色的健壯男人見到他那輕浮又喜形于色的樣子,緊緊皺起一雙濃眉,神情忍耐地跟著坐下,對著看過來的侍者隨口道:“我也是?!?p> 林菀靜靜看著面前出現(xiàn)的兩個青年男子,直到侍者遠(yuǎn)去,才撐著下巴,勾出了一個淡雅的笑,道:“不好意思,我在等人,你們找別的位置坐吧?!?p> “吾等即是公主所等之人?!苯鸢l(fā)青年似乎很知道自己長得有多英俊耀眼,毫不吝嗇地露出了大大的燦爛的笑容,藍(lán)寶石般的眼睛熠熠生輝,璀璨奪目,滿是快要溢出來的明亮笑意,“哎呀呀,傾慕公主已久,今日得緣相見,真是萬分榮幸?!?p> 仿佛是為了印證這句話,萊斯凝望著她的眼神專注、喜悅、熱情,甚至帶著一絲絲的懷念。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如今不過二十幾許,伊迪沉睡過去的時候他爺爺都沒出生呢,更沒道理見過她。
似是看出她神情中的不以為然,萊斯認(rèn)真地說道:“我可是每天晚上都想著公主入睡的!”
林菀?guī)缀醵家托Τ雎暎瑓s見面前的金發(fā)年輕人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拿給她看,她隨意地瞥了一眼,頓時僵住,話語都纏繞蜷縮成了核桃卡住了她的喉嚨眼,堵得她差點嗆咳出聲。
待機畫面是不知道從哪里得來的伊迪從前的照片,沉靜素潔如花的少女扶著闌干望著月夜,側(cè)臉美麗絕倫,花瓣般的嘴唇微微張著,眼神如露,氤氳迷蒙,周身彌漫著神秘而又純凈的氣質(zhì),如此引人遐思、讓人想往。
這還不算,他的Home鍵是她的首字母縮寫,背面則貼滿了大大小小各種她的照片,正臉側(cè)臉背影全身照,讓隨便一個路人都能輕易地看出這個人對她的臉有多么的狂熱……
癡、癡漢……?
饒是以林菀在任務(wù)中百煉成鋼的奇葩耐受度,依然被眼前變態(tài)到令人發(fā)指的行為震撼到,啞口無言說不出話來。
弗朗西斯不由抬手捂住了剛硬的臉,對于眼前純血種被驚到無言的反應(yīng),他竟十分感同身受,并深悔自己手慢了一步,沒能阻止住萊斯丟人現(xiàn)眼、敗壞獵人公會聲譽的表現(xiàn)。
這究竟是從哪里入手的照片……
林菀無言,抬起一雙水眸,正望進(jìn)萊斯笑意深深的眼中。
她腦中靈光一閃,似是明白了什么,瞇起一對漂亮的眼睛,淺笑了起來,同時修長白凈的手指一扣木質(zhì)桌面,一聲悶響過后,只見萊斯手中的手機突然炸了開來,煙霧從縫隙逃竄,焦味迫不及待地擴散,這臺集滿了一個變態(tài)的心血的手機從此成為了廢銅爛鐵。
旁邊傳來了別的客人的驚呼,侍者也聞聲趕來,緊張地道:“先生!您的手……”
燒焦的金屬塊從萊斯的手間無力地滑落,瞬間的高溫使得他的掌心燙傷了一大片,鮮血緩緩地流淌,他的指尖控制不住地抽搐,疼痛讓他臉色變得蒼白。
偏他卻似毫無所覺,對周圍人的反應(yīng)也毫無反應(yīng),只是凝視著吟吟淺笑的純血公主,慢慢地露出了一個微笑:“這可真叫我傷心呢,公主。”
弗朗西斯已經(jīng)站了起來,手扶住腰間的武器,驚怒交加地盯著她。
而在所有視線都在種種嘈雜之后集中在伊迪身上的時候,她做出了一個動作。
端起了瓷杯,伊迪姿態(tài)優(yōu)雅地略微低頭,輕抿了一口咖啡。栗色頭發(fā)在頰邊松軟地卷曲,帶著幾分慵懶溫柔的嫵媚,一低頭,眉目如畫,一抬眸,眼波如醉。
剎那的風(fēng)情如老式的黑白海報般帶著難以復(fù)制與描述的美感,溫柔、干凈、至美。
——卻是這樣的不合時宜。
萊斯恍然,這一次,他的笑語宛如嘆息:“公主……”
果然,純血種的公主不是只有高潔純善而已,想要靠這幾招制住她,也是忒天真了。
她身上,到底流淌著那個女人的血,那從遠(yuǎn)古時期開始血脈相傳,代代繼承下貪婪、睿智、冷酷、黑暗的欲.望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