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教。又是修仙教。
我一邊在心中腹誹，一邊草草翻閱著晚晴遞給我的《降妖錄》。
突然間，我的目光停留在其中的一頁上：漫天神佛，或普度眾生，或修行證道，莫不仁慈寬厚，勸人向善。若視天下蒼生為芻狗，以殘害性命為手段，即便可以飛升成仙，終究是邪魔歪道，天下正統(tǒng)當為之不齒，全力共擊之。
此話說的含糊不清，但其中關鍵的幾個詞卻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殘害性命、飛升成仙、邪魔歪道。
我的腦海深處訇然作響，許多零零碎碎的線索雪片一般飛來，紛紛交疊在一起：后巷里毫無妖氣的妖精，好不容易贖身出去卻莫名或橫死或失蹤的女子，一夜白頭的謝流嵐，還有春風得意樓里高強的法力禁錮。
所有的線索重疊之后只剩下黑影的一句話：春風得意樓，只有進，沒有出。
老槐樹曾說過，修行需要日積月累，天長地久，心懷虔誠，如履薄冰。若是妄圖通過邪術快速提升修為，必遭反噬，終將自吞惡果。我從前只知道似乎有妖物在吸取靈氣和妖氣，卻不知道到底是為什么。現(xiàn)在終于反應過來了。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這根本不是修仙，而是入魔。
偌大的春風得意樓，難不成就是收藏煉制靈氣和妖氣的爐鼎。
我被自己這個想法狠狠嚇了一大跳，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來。
我慌忙把《降妖錄》收進袖中，抬頭去看晚晴。她一襲素色長裙，立在那里，臉色沉靜如水：“公子，這《降妖錄》均是無塵子大師親筆書寫，里面收錄著大師這些年的所見所聞。晚晴不過一介凡人，毫無能力，卻也知道事關重大，只能拜求公子想辦法救救樓中的眾多姐妹?！彼f完立刻拜倒在地，長跪不起，言辭傷悲懇切，讓人也跟著心酸起來。
我長嘆一口氣：“也罷。”說完之后顧不上法海的勸告，跳下窗子，走進了春風得意樓里，干脆利落的說：“幫我先把殷殷藏起來。”
晚晴不解的看著我。
“我本就擔心殷殷的安危，現(xiàn)在又知道了修仙教可能會和春風得意樓有關，就更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她去冒這個險了。你今日也別去了，留下來幫我照顧她吧。張家那里擺明了是個龍?zhí)痘⒀?，還不知道今天會發(fā)生什么，何必讓你倆弱女子去。”我說完便指揮著晚晴隨我一起把殷殷安置在床底下，然后隨手拿起嫁衣和配飾去了旁邊的碧紗櫥。
不多時，我身著嫁衣走了出來。
晚晴一直以來平靜無波的臉色終于變成了震驚：“公……公子？”
我左右看看，怎么看怎么覺得奇怪。好久沒穿過女裝了，沒想到這一穿就是嫁衣。我顧不上解答她的疑惑，擺手道：“還愣著干嘛？先趕緊幫我把頭發(fā)梳好。簡單弄弄就成，反正要蓋紅蓋頭的?！?p> 晚晴這才反應過來我是要替殷殷出嫁，雙眼一紅：“公子果然待殷殷一片真心，她真是好福氣?！?p> 我覺得這傻丫頭也是腦筋轉(zhuǎn)不過來彎，傻的可以，明明都看到本小姐這幅樣子了，居然還稱呼我“公子”。唉，難不成我真的太沒女人味了？這樣的話，待會兒冒充花魁能不能瞞過眾人啊。
我雖然看上去很有主意的樣子，心里面其實七上八下的厲害。正在心里面瘋狂的敲鑼打鼓，突然聽到門外有人敲門道：“姑娘，奴婢可以進來嗎？”
是殷殷的貼身丫鬟小云。
我不知道殷殷到底是用什么借口把她支開的，但是小云畢竟是貼身丫鬟，總不好一直把她關在門外。要不然掌事媽媽還不得懷疑殷殷在屋里想不開尋什么短見。
我沒辦法出聲回答，于是晚晴高聲說：“稍等一下啊，奴家這就給你開門去?！闭f完草草給我梳完頭發(fā)，蓋上了蓋頭。
我雙眼被蒙，只聽晚晴走過去把門打開，接著屋內(nèi)響起一連串吧嗒吧嗒的腳步聲，接著就聽見晚晴的驚呼聲：“別掀。蓋頭蓋上了就不能動了，得等新郎官掀，要不然不吉利的。”
接著是小云關切的聲音：“姑娘，奴婢想問問您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墊墊？”
我搖搖頭。
晚晴不由得又替我解釋：“你家姑娘今日是新娘子，心里面緊張的厲害，哪里還吃得下東西?！?p> 小云立刻拉起我的手說：“姑娘不怕啊，小云一直陪著您?！?p> 我輕輕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我知道了。
我們幾人又在屋中等了片刻，樓下傳來了一陣喧鬧聲，有小姑娘歡歡喜喜的跑過來拍門喊道：“來啦！大花轎來啦！”
小云和晚晴一左一右扶我站起來，慢慢向外走去，并且在旁邊不斷小聲提醒著我“注意臺階”、“小心腳下”。我跟著她倆的引導，來到掌事媽媽面前，躬身行了拜別禮。
掌事媽媽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溫和：“殷殷，你在這春風得意樓中長大，我看你就像看自家女兒一樣。眼下你出嫁了，但你一定要記得，春風得意樓永遠都是你的娘家?！闭f完遞了個蘋果過來：“拿在手里，長長久久，平平安安。”
——面前的這個貌似和善的女人，送走了一個又一個的姑娘，她到底知不知道這些姑娘們的下場？
關于修仙教，她又知道多少？
我不敢細想，接過蘋果又行了一禮，跟著小云向門外走去。
背后，晚晴小聲跟掌事媽媽說：“媽媽，奴家身體不適，恐怕今日不能去送嫁了?！?p> “真是沒用的東西?！闭剖聥寢尩穆曇繇懫饋恚R罵咧咧的接著說：“還不上樓歇著去。平白在這里礙眼?！?p> 小云扶我上了花轎，迎親隊伍立刻敲敲打打的向著張家走去。
我看轎中無人，這才拿下蓋頭，喘了口氣。
那股奇異的力量又來了，水波一般從我的心口向四肢百骸蔓延開去。我連忙打起十二分的精力，心中默念《清心咒》，勉強壓下心口的不適感?？磥矸ê２碌脹]錯，我莫名其妙使不出法力，又莫名其妙在何府暈倒，都是因為長時間待在春風得意樓里，這才產(chǎn)生了不好的影響。
此時此刻，我的腦海里只有一個想法：不能暈，這么重要的時刻，絕對不能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