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天時間,四散在外的老虎軍舊部集結(jié)完畢,再加上新增的士兵,共計五萬大軍正式?jīng)Q定揮師北上。此行誓要收復(fù)河山,重振老虎軍聲威。
大軍出征之前,圣上專程在玉華門設(shè)宴款待老虎軍眾將領(lǐng)。席開上千桌,美酒十萬壇。圣上親臨宴席,與眾人把酒言歡,席間談起林老將軍的冤案時,更是當(dāng)場承諾定要徹查此事,還林家一個公道。說到動情之處,君臣上下哭作一團,場面十分感人。
無論如何,老虎軍始終都是帝國最強大的盾牌與利劍。即便已經(jīng)過去了這么多年,只要”林“字大旗再次隨風(fēng)飄揚起來,人們就再次擁有了無窮的信心與堅定的信念。
那是遼賊??!曾經(jīng)被他們追在背后打了多少年的手下敗將。何懼之有!
當(dāng)夜的弄妍河星光熠熠,醉倒河邊的將士們齊聲唱著曾經(jīng)的那首歌:“風(fēng)兮云兮,日兮月兮,策馬踏碎山河壯。天蒼蒼,野茫茫,何處是故鄉(xiāng)。”歌聲飄渺,醉眼朦朧之中,眾人仿佛又回到了那個令人熱血沸騰的歲月里。
新上任的林將軍也喝醉了。
即便喝醉,他心中仍然明白,此去艱險,吉兇難料。然而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任何退路可言。成敗關(guān)乎林家和老虎軍的聲譽,更關(guān)乎林老將軍的案子是否能夠順利翻案。就算面前是刀山火海,他一樣得硬著頭皮往前走。
他想起了很小的時候,坐在林氏祠堂里跟著宗族中的長輩一字一句的念:“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黃沙百戰(zhàn)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感時思報國,拔劍起蒿萊”,還有父親平日里最愛說的一句“寧以義死,不敬幸生,而視死如歸”。
那個時候年幼不懂事,聽不懂字里行間的血淚,看不見林氏族人的拳拳報國之心,只是擔(dān)心背誦不下來會被長輩責(zé)罰而已。
現(xiàn)在責(zé)罰自己的長輩已然都不在人世,再也不用提心吊膽的擔(dān)心做不完功課,然而自己卻也再不忍直視這些句子。
因為心中已經(jīng)有了軟肋和牽掛,所以沒有辦法承受失敗的代價。
生在林家,長在林家。林星然從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有一天會死在戰(zhàn)場上。可是現(xiàn)在他不想死了。他想活著回來,娶一個姑娘。
這個姑娘很笨,總是把飯菜燒糊,這么些年了廚藝一點長進都沒有;
這個姑娘很丑,總是穿得破破爛爛,從來不知道打扮打扮自己,小時候母親送了她那么多釵環(huán)首飾,可是她只要帶出去半日準保不是丟掉就是壞掉;
這個姑娘還很傻,傻到母親訣別的那日已經(jīng)讓她走了,她還是不走。不但不走,還陪他過了這么多年的苦日子。
眼下他就要率軍出征了。這一走,又不知道會是幾年光景。
等自己回來之后,這個姑娘會不會已經(jīng)老了。
那個時候,她會不會還在等著自己。
林星然越想越茫然失措,心里空落落的難受。
他就這么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回到破廟里。流嵐果然在門口等自己。
夜已深沉,她也不知道給自己披件衣裳。就這么一個人坐在石階上,抱著雙膝睡著了。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大了,不像小時候一樣,是個豆芽菜一樣的黃毛丫頭,而是已經(jīng)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一頭烏黑的秀發(fā)隨意系在腦后,長長的睫毛上濕漉漉的一片,也不知道是露水還是淚水。彎彎的嘴角含著一絲笑意,是因為做了什么美夢嗎?
林星然靜靜地坐在她身邊,打量著她的模樣,想要把這一刻的她刻進自己的心口。這樣無論何時,都能回想起這晚的夜色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流嵐夢醒,發(fā)現(xiàn)身邊的林星然。她一邊揉著自己的眼睛一邊抱怨:“怎么也不知道叫醒我?!?p> 星然答非所問地說:“圣上下了旨,大軍明日就要出發(fā)了?!?p> “??!怎么這么急!”
“遼軍逼境,軍情如火,耽誤不得?!?p> “可是,可是……”
流嵐一連說了好幾聲“可是”,還是沒有說下去。
林星然不明所以的看著她。
這姑娘想了半天,站起身來,一插腰一跺腳,伸出纖纖玉指點著林星然的鼻尖說:“可是你還沒有來得及娶我呢!”
林星然愕然了半天:“我說,咱能矜持一點兒不?”
“怎么矜持?你明天就要走了。你這是打算去關(guān)外找別的漂亮姑娘不?還是你打算讓我等成一個老姑娘?本姑娘長得花容月貌國色天香,又不是嫁不出去!萬一你走了以后有更好看的小哥哥想娶我,你身在千里之外怎么辦?”流嵐振振有詞。
林星然看著流嵐,流嵐也默默的看著他。
在此之前,他們之間從沒有談起過情啊,愛啊之類的話題,更沒有提過要結(jié)為夫妻之好,可是現(xiàn)在,林星然就要出征了,很多話,再不說就晚了。
林星然低下頭,悶悶地說:“萬一我沒辦法活著回來,不就耽誤了你一輩子。”
流嵐嘆了口氣:“傻瓜,你已經(jīng)耽誤我一輩子了,你知不知道?!?p> 林星然突然想通一般笑了起來,伸手把流嵐打橫抱進破廟,然后拿起紙筆,想了想,又問流嵐:“你姓什么?”
流嵐依偎在他懷里,搖搖頭:“我無父無母,山野里長大,連現(xiàn)在這個名字都是林夫人給取的,哪里會知道自己姓什么。”
林星然思索了一下,說:“我這輩子欠你太多,只想對你說一個‘謝’字。不如你就姓‘謝’吧?;闀弦忻行盏膶懖耪健!?p> 流嵐想都不想的就點點頭:“好,那我以后就叫謝流嵐。你讀過那么多書,你說好,那肯定是好的?!?p> 于是林星然提筆在紙上一筆一劃的寫:“林星然、謝流嵐在此結(jié)為秦晉之好,從此以后夫妻恩愛合樂,一生平安順遂。此證。”
他把婚書遞給流嵐:“把這封婚書保存好,從此以后你就是我娘子了。”
流嵐仔細地接過婚書貼身放好:“嗯,從此以后你就是我夫君了?!?p> 林星然看著眼前的這個姑娘,突然之間就笑了起來:“等我凱旋歸來,再補你八抬大轎,十里紅妝。”
流嵐搖搖頭:“十里不夠,要一百里,一千里。”
“好,你說什么就是什么,我都許你?!绷中侨惶竭^頭去,吻上姑娘的眉心,又一路向下的吻過去,一直吻到那一點殷紅朱唇:“今生今世,天上地下,無論你要什么,我都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