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海君呀,現(xiàn)在時間還早,你看,咱是不是先去我們公司看看呀?”下午四點多,在從青島流亭機場返回市里的路上,開著凌志轎車接機的鈴木對坐在副駕駛座的凌四海說。
“OK!”凌四海當即答應(yīng)。
“哎~~鈴木君?!焙笞系募救慌呐拟從镜母觳矄枺敖裢碓鄢陨??”
“你想吃啥?”鈴木問。
季然拍拍自己的啤酒肚說,“出去這一周多呀,可把它靠毀嘮!你看,咱這肚子明顯見小了,呵呵。水土不服不是,吃嘛嘛不香,喝啥啥沒味兒,還常吃不飽呀,委屈俺這肚子啦。唉,吃遍天下,哪兒也不如咱家鄉(xiāng)的飯好吃喲!”
“嘿嘿~~你小子就知道吃!”凌四海回頭瞥了眼季然鼓起的肚子,嘲笑道,“俺就沒看出你肚子小了,跟快要生了似的,再不收口的話,指不定哪天給吃成熱氣球飛上天了呢!”
“哈哈哈......那可真就吃遍天下嘍!”鈴木抬頭瞥了一眼后視鏡笑道。
笑聲中,車子駛向位于QD市東南海濱鈴木所在的中日合資青日實業(yè)有限公司。
半小時后,車到公司,停在一處中西合璧建筑風(fēng)格紅瓦黃墻十二層高的辦公大樓前。此樓依山傍海,綠樹環(huán)抱,環(huán)境幽靜,看去像個療養(yǎng)院。
車子由大路向北一拐上通往公司的林蔭山道,就望見了松樹掩映處在半山坡上的公司辦公大樓。大樓和所處環(huán)境給凌四海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環(huán)顧四周,感覺此時不是去參觀,而是在旅游,沒想到還有如此令人心曠神怡的工作環(huán)境,這或許就是日本倡導(dǎo)的工廠公園化的范例吧。此時此刻凌四海已經(jīng)完全陶醉了。鈴木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兩眼放光,雙手不停地拍打著方向盤和著“拉網(wǎng)小調(diào)”和“北國之春”的口哨,聲音尖利刺耳,車輪伴隨著口哨越跑越歡,一路攀爬,不覺間,開進公司大門口。
凌四海內(nèi)心的那面小鼓自坐上鈴木的車就開始敲打起來,鼓點兒時緊時慢,時緩時急,直到離開鈴木公司才逐漸平息。這次參訪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全新的感觸,也給他提出一個嚴峻的挑戰(zhàn),而他下意識地接受了這個挑戰(zhàn),至于如何戰(zhàn)斗,挑戰(zhàn)結(jié)果如何,只待走一步看一步了。
季然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蟲,心知肚明,替他牽腸掛肚做起軍師,時不時地給他敲邊鼓,鼓勁兒打氣。凌四海則聽之任之,但并未明確表態(tài)。
凌翎拿到博士學(xué)位快兩年了,說好,博士拿到手便回國。正當她心情激動準備啟程回國時,誰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東京大學(xué)鄭重聘用凌翎為歷史學(xué)助教,待遇不是一般的誘人,假如真受聘了,薪金排除日常開支,那可觀的盈余足以讓此前生活捉襟見肘的凌翎實現(xiàn)革命性,不,堪比咸魚翻身,顛覆性的解放,過上殷實富足的生活。這樣她就再不用為讓父母過得好一點,省吃儉用省下點兒錢寄回家里而犯愁,不再為有心有余而力不足所困惑了。最關(guān)鍵的是,這為她將來回國工作奠定了雄厚的資本或資格。而這個“程咬金”不早不晚,恰好堵在她離開東京的最后一天上午自個兒去向博導(dǎo)恩師做最后辭別的路上,下午她就要乘飛機飛回祖國的懷抱了。凌翎雙手顫抖著拿著助教聘書,淚眼模煳,面臨著新的抉擇,回國?結(jié)婚?留下?就像幸運轉(zhuǎn)盤上的一個個中獎機會任她轉(zhuǎn)動選擇,她想的頭昏腦脹,實難抉擇,遇到了比考博士還難的難題,她站不住了,扶著一棵櫻花樹干坐在下面的石凳上,昂首藍天,俯首碧草,問蒼茫大地——不應(yīng),問自己——茫然無措……這時,同樣受聘為助教的湯倩倩悄悄來到身邊,將一封她男朋友的來信交給她看,她看了半天,只看見了“留下,等你!”四個灼眼的字。令她感動不已。于是,凌翎決定接受聘書,她當天就給凌四海寫了一封來日本后最長滿是歉意的一封信。凌四海拿著來信,當天就跑到海邊對著東南方向喊破了嗓子,——我支持你!凌翎,留下吧,等你回來!晚幾年結(jié)婚又何妨!
天黑了,起風(fēng)了,凌四海背著潮潤的海風(fēng)回到了家,他含著淚躺在床上,聽著如歌的風(fēng)睡去。
——凌翎太厲害了!季然說這話時,嘴唇隨著全身哆嗦不已,佩服至極。就在季然跟凌四海這次去海南旅行的半個月前,“程咬金”又殺出來了,又一張分量更重的聘用書閃耀在凌翎面前,她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要不是隨后跟來的同事?lián)屵^聘用書大聲朗讀給她聽,她真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啥狀況。——幸福來得太快!“誘惑”越來越大,凌翎難以抵擋東京大學(xué)正式聘用她為歷史學(xué)講師的頭銜,天哪!這也太快了吧,剛做助教沒幾天呀,比作直升機升的還快,簡直難以置信。后聽說,是破格提拔,誰讓凌翎太優(yōu)秀了,日本是個崇尚強者的社會,誰有能力誰上,絕不論資排輩,更不會等靠混年限上位。不過這次凌翎反而很冷靜也很理智,不會輕易因此再次延緩或背棄她回國的時機或承諾,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對不起一次凌四海了,不想擅自做主接受聘用,這樣做太自私了,但又抵擋不住誘惑,很矛盾,也很無助。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后,她決定把這個矛盾交給凌四海來處置決斷。于是立即給凌四海寫了信,信不再那么長,言簡意賅,條理清晰明了。凌四海收到信后,猶豫了片刻,再次表示支持凌翎留下——凌翎,別不好意思,為了你,只要你高興,你的海,再等幾年又何妨!
鈴木公司就是一座橋,一座連接凌翎的橋,來鈴木公司工作就等于有機會通過這座橋,東渡東瀛牽手凌翎。這個鈴木跟凌四海都心知肚明,但兩人從未,也不想戳破這層窗戶紙,寧可隔紙看影,模糊不清。
凌翎是個事業(yè)型女強人,助教——講師,前面還有副教授、教授等著她,以后甚至還會殺出更多更勇猛的“程咬金”,等她回國恐怕遙遙無期,盡管她已經(jīng)咬死——三年內(nèi),不管能不能給聘為副教授,也鐵定回國返鄉(xiāng)。可時間不等人,年齡更不饒人呀!
星星點亮了夜空,月亮擦亮了地面,萬家燈火像燈籠一樣照亮大街小巷,劈柴院里不時蒸發(fā)出涼拌熱炸爆炒清燉等誘人香味,燈火通明處,燃燒著一堆火紅的柴禾,不過走進一看,傻了眼,四個大男人被酒燒的臉脖通紅,眼里冒火,遠看,可不就像四根燃燒著的柴禾嘛。
鈴木難得做一回主陪,今晚他毫不避諱,不再謙恭,坦然地繼承了他日本武士家族的衣缽,亮起武士勇者的派頭,正襟危坐在主陪的座椅上,盡管屁股不斷地下滑,但他不時地撐腿蹬腳挺直身子盡力確保屁股不錯位,極力維護著自己的尊威。一臉“殺氣”,滿臉自信,胸有成竹,說話都像給火燒爆的山竹一樣“噼里啪啦”刺耳震顫,他在向大家盡力展示著他剛毅傲人的另一面。對此,起頭大家有點陌生驚異不太習(xí)慣,但隨著室內(nèi)的酒精氣味越來越濃,便很快與之沆瀣一氣了。總之,鈴木今晚“惹火”的表現(xiàn)讓大家刮目相看,眼球都快給瞪出來了,——咦!這還是從前那個謙卑有禮溫文爾雅的鈴木君嗎,這家伙隱藏的夠深呀。
“呵呵,季然,成哥,我.....我咋......越看,越覺得,鈴......木,像......電影里......日本鬼......子呢?!”坐在主賓椅子上的凌四海瞇著眼睛瞄著終于垂下高傲的頭顱,貌似變得有些打盹兒的鈴木向?qū)γ娴募救缓陀覀?cè)坐在副主陪位置上的成哥笑道,舌頭有些不聽使喚了。
“有......點兒,不......過,俺,覺得......咯(打嗝)......他......比......咯(又打了一嗝)......電影......里的,小......日本,鬼子,要好......看不......少,為啥?因......為,因為,他是,咱家......的......鬼子啊!哈哈哈......咯,咯,咯(連打三嗝)”成哥隨即像便秘一樣費勁地啰嗦道。
“嗨~~還......好看......呀!剛剛......剛......才,看著......趾高......氣昂的,像......個,大大大.......公雞!你再......他這......霎霎兒,就就......是只......無精......打采的......瘟雞!”季然雙手壓著餐桌將眼看著鉆進桌子底下的一身贅肉往上提了一下,待坐穩(wěn)當些了,用像是閉著的眼睛對著鈴木的方位,結(jié)結(jié)巴巴費了半天勁,終于把意思表達明白了,隨即大口喘氣,就好像在家被媳婦給逼得剛做完定量的俯臥撐似的。
“說......誰那!誰......瘟雞......那!噢~~說......到雞,我我......我好......像,今晚......還未動.....動一......筷子......雞肉......呢......”誰想,鈴木忽然重新坐直身子,盡力睜大眼睛瞪著季然貌似不滿地磕巴道,說完便抓起跟前的一只筷子,剛要到放在季然跟前盤子里的雞肉塊,這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兒,于是開始在自己跟前找另一只筷子,可沒找著,早掉桌底了,于是他干脆一把抓起季然的一只筷子,顫抖著手,努力跟自己手里的那只筷子配對兒,費了半天勁兒才配對兒,隨即像用不好筷子一樣抓牢筷子再次到弄起雞肉塊,可三到兩到,咋也到不起來,大家都在看熱鬧,于是他起身干脆將整個盤子端到自己跟前,然后將頭靠在盤沿上,張大口,直接將一塊雞肉用筷子撥弄到嘴邊,可撥弄來撥弄去,還是沒把雞肉吃到嘴里去,弄得滿臉都是油污,直接給整了一個大花臉,鈴木的這副嘴臉可把大家樂的夠嗆。誰料,恰在這時,燈滅了,忽然停電了,周邊一片漆黑,屋內(nèi),隨即爆發(fā)出今晚最熱烈的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