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萬平口,乃R市近年來開發(fā)的一處最負盛名的濱海旅游景區(qū),金字招牌,乃來日照旅游必到之地,被市民譽為“城市會客廳”。
該景區(qū)西接市區(qū),東瀕海邊,橫穿市區(qū)長達20公里的主干道海曲大道與之相通。此處海水湛藍,一望無際;最令人向往的便是寬闊綿長的海灘——金沙灘,沙粒粗細均勻,沙灘松軟有度,沙色潔凈金黃,一點兒不輸海南亞龍灣,此海灘被專家夸贊為:國內(nèi)僅存唯一未被污染的黃金海岸。而且金沙灘還背靠著一個國內(nèi)最大的天然瀉湖,湖海相連,外海波浪滔天,湖內(nèi)波瀾不驚,乃天然避風(fēng)港,曾是歷代商船停泊之地,萬平口取此處“萬艘船只平安抵達口岸”而得名,“萬平口”三個大字被鐫刻在海邊一塊高約六米寬八米灰色的天然石灰?guī)r石上,石頭的造型猶如一只飛落的海鷗面向陸地展開翅膀歡迎八方來客,儼然擔當起R市濱海旅游形象大使。
海邊,投下兩大一小三個身影,身影一忽兒泡在海浪中,一忽兒跳躍在沙灘上,笑聲伴著浪聲追逐玩耍,一群群海鷗,像蜜蜂聞見花香一樣粘著三個快樂的身影,飛來飛去。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里,要問燕子你為啥來,燕子說:這里的春天最美麗......”
稚嫩的童聲從跑向岸邊的小身影倆朝天小辮上飛出,后面追著一個手舞足蹈的紅身影,再后跟著一個如大猩猩般笨拙的黑身影,脖子上套著一個碩大白色游泳圈,沙灘上留下一串深淺不一的腳丫子,幾只小沙蟹子慌忙躲進沙里,浪花兒再也追不上他們。
玩累了,樂乏了,兩個大身影簇擁著小身影走出沙灘,登上萬平口廣場,坐到一排面海的花崗巖石椅子上,爸爸媽媽。哎。咱下回還來玩吧。好呀,乖女兒,下回呀,你小舅舅也來一塊兒玩。噢噢噢,太好了。剛滿四歲的凌四海小外甥女媛媛坐在凌楠與凌四海姐夫姜大剛中間蹬著小腳丫拍手叫好,笑的跟浪花一樣歡快。
“我說,大剛呀!今兒老弟(打凌四海上大學(xué)時起,凌楠便開始如此稱呼凌四海了,此前都叫小弟)回家,咱提前撤吧!”凌楠扯一下黏在身上的紅色連衣短裙,隔著媛媛伸手拍拍耷拉著腦袋昏昏欲睡身著肥大綢緞褂子和黑短褲的姜大剛說。
“……好呀,回去時,順便買些海鮮啥的,晚上給老弟接風(fēng)。”姜大剛睜開眼說,接著閉上眼。
“安陽來,打起精神,走了!快6點了。”凌楠扯了下姜大剛肥大的耳朵催促道。
姜大剛立即坐直身子,雙手搓了幾下臃腫的大臉蛋子,隨即雙手撐著石椅子緩緩站起他那一米八六,二百斤的大身板。
別看姜大剛五大三粗的像只大猩猩,但在凌楠面前就是一只小綿羊,對其言聽計從,唯唯諾諾。也怪凌楠性格潑辣強勢,敢作敢為,假小子一般,貼隨她父親,且父女凡事總是默契,合拍;在家里,甭管父親對錯,凌楠總是傾向于父親那頭兒,甘當其“同盟軍”,以至于她母親不無嫉妒抱怨,說她一點兒不像母親的“小棉襖”。正是她這種假小子的性格,她選擇了警察這個職業(yè);當年為她報考啥大學(xué),啥專業(yè),父母曾吵過一架,父親希望她考政法院校,母親要她上文藝院校,因為凌楠能歌善舞,很有演藝天賦。最后,兩人爭執(zhí)不下,要凌楠自己拿主意,結(jié)果她站到了父親一邊,把母親氣的好多天沒跟她說話。后來凌楠考上了刑警學(xué)院,但開學(xué)時,是母親把她送到學(xué)校。
不過,表面看凌楠,文雅嫻靜,嫵媚俊俏,一副甜蜜蜜的樣子。姜大剛正是被她的表象給迷惑住了,心甘情愿成了俘虜。結(jié)婚時,兩人地位、年齡均有落差,姜大剛二十九歲,凌楠二十三歲,姜大剛乃市(當時R市為縣級市,1989年才升格為地級市)政府辦公室主任,凌楠只是個普通警員。如今,三十四歲的姜大剛乃R市市政府辦公室副主任,副處級,二十八歲的凌楠為市公安局治安科副科長,仍有落差,但在家里凌楠絕對是領(lǐng)導(dǎo)。
凌楠長的像母親,性格隨父親,可以說,傳承了父母兩人的優(yōu)點。媛媛長得像凌楠,性格隨姜大剛,同樣如此。其實姜大剛豪爽大度,只是給凌楠壓抑住了,只有背著凌楠才原形畢露。
太陽給西邊市區(qū)的樓群吞沒時,三人迎著晚霞,背著海風(fēng),離開萬平口。
第五章
凌翎的老家凌家河子村位于R市五十多公里外的西部山區(qū),坐客車近兩個小時的路程,一個為山嶺環(huán)抱百十來戶的小村莊,與凌四海的老家趙家河子村僅一河之隔,凌家河子村位于河西,比趙家河子村稍大點兒;村里姓氏單一只有凌姓,不像趙家河子,有趙姓和凌姓倆姓,盡管凌姓居多,但村子姓趙,為啥,此乃后話。倆村皆不通公路,客車只能坐到黃嶺鎮(zhèn),下車后需步行三里多路到家。
凌翎回家的這些日子,過得很開心,也忙的很,樂享著在大學(xué)里不曾擁有的別樣的榮耀和成就感,村里把她當“女狀元”待,連周邊村子,甚至鎮(zhèn)上都給驚動了,鎮(zhèn)教育部門還專門請她去幾所公辦中小學(xué)作報告,介紹成才經(jīng)歷。也難怪,她是全鎮(zhèn)恢復(fù)高考后第一個留學(xué)生,全鎮(zhèn)光榮。她爺爺整天笑的合不攏嘴,逢人便將凌翎“可是光宗耀祖了,這孩子貼隨她老爺爺”掛在嘴上。(女)發(fā)小們更是把她當公主一樣整天圍著轉(zhuǎn)悠,有好吃好玩的都拿給她,排著隊請她去家里吃飯。
凌翎的這些發(fā)小大都小學(xué)畢業(yè)后便收起書包扛起了鋤頭,能讀到初中畢業(yè)就相當不錯了,至于上大學(xué)的更是鳳毛麟角,凌翎是唯一一個本科生。凌翎最要好的朋友凌宗梅,算是閨蜜吧,兩人是高中同學(xué),且同歲同輩,凌翎大她倆月,平時以姐妹相稱,凌宗梅自打凌翎回家后,每天都黏住她,幾乎形影不離。當年,凌宗梅跟凌翎一塊參加的高考,僅幾分之差落榜,隨后就在前村小學(xué)做起了語文兼音樂民辦老師,今年有望轉(zhuǎn)為公辦老師。她開朗活潑,臉蛋兒紅撲撲的透著一種樸實的美,歌唱的不錯,可當年她考的是文科,錯失了成為歌唱家的時機,不過她挺滿足現(xiàn)狀。
這天臨近中午,驕陽似火,雖然樹葉簌簌作響,可風(fēng)是熱的,吹在臉上,就跟蒸汽一般。這天午飯后,凌翎難得靜下心來看會兒書,但院子里那個老槐樹上此起彼伏的蟬聲攪的她煩躁不安,沒翻幾頁書,她就坐不住了,走出屋子。
凌翎站在槐樹下仰望著,知了此刻叫的更歡,更刺耳了,高低粗細聲都有,整個一個大合唱,似乎滿樹都是知了,今年知了特多。凌翎朝上拍拍手,不知是想干擾知了鳴叫的節(jié)奏,還是想驚擾它們住嘴,非但無濟于事,反而刺激了它們,更密集的蟬聲如暴雨般頃刻落下,震耳欲聾,迫使凌翎落荒而逃,跑出院子。
“哎,跑啥呀你!”凌翎剛出院子,她娘就端著一瓢黃豆喊著跟出來,“翎兒,俺去(村)東頭你(凌)興田大爺那兒換點豆腐中午吃,你別出去了,在家守著,家里沒人不行?!闭f完就匆匆離去。
“哎哎,讓俺去吧,娘,你在家歇著?!绷梏崃⒓醋飞夏赣H,說著一把奪過瓢快步離去。正好借機出門透透氣。
興田大伯家臨河而居,常年經(jīng)營豆腐坊,豆腐做的老嫩適中,口感味道俱佳,遠近聞名,銷路很好。近年來,又開發(fā)了不少豆腐制品,如豆腐干、豆腐皮等,有的還登上了城里商店的貨架或遠銷外地。這些年,凌興田靠賣豆腐發(fā)家致富,率先住上了窗幾明凈的大瓦房,開上了大頭車。
凌翎很快換好了豆腐,但她并未急著回家。凌翎一手拿著空瓢,一手提留著一袋兒鮮豆腐剛走出河邊興田大伯家豆腐店,忽地一陣兒帶著松香的山風(fēng)將她一頭秀發(fā)吹起,頓覺清爽舒暢。她立即走上河堤,面向東方,望向河對岸二里外黑松密布的東山,以及山下被綠樹掩映著的趙家河子村,不禁抿嘴笑了,且笑出聲來。
“嘩啦啦”的河水把她從河堤引下河灘,走進河水。一群寸長的小魚兒不時從她腿下腳邊溜過,偶爾有幾條磨蹭觸碰著她白亮的皮膚,搔癢的凌翎嬉笑不已,但她一動不動,生怕驚動了這些黏人的魚兒,她含笑閉目,沉浸水中,如夢如幻……
“哞……”
一聲牛吼,凌翎睜開眼,望向東山坡,果然看見有幾頭水牛在啃草,還有一位戴著斗笠的放牛官兒,不會是凌四海他爺爺吧?凌四海說他爺爺是小隊飼養(yǎng)員,放了大半輩子牛,經(jīng)常放牛東山坡,他就愛跟爺爺放牛去,騎在脾氣最暴躁的大水牛背上抓著牛角悠哉悠哉賽過活神仙,你說怪了,那頭牛獨對凌四海特溫順,他奶奶說,凌四海怕是牛托生吧,可笑死人了……凌翎想到此,笑彎了腰,緊接著趟過河水,跑上對岸,面對趙家河子村第一次仔細觀賞起來——風(fēng)景這邊獨好。
趙家河子村郁郁蔥蔥,像一片樹葉落在東山西坡上,以前常去,那里有同學(xué)和親朋。除了凌家河子,趙家河子,這條小河向南一里來地流經(jīng)的一個村子叫秦家河子,人們習(xí)慣將三村并稱三河子,三村皆因河得名,這條小河僅有四五里長,寬不足二十米,深不過膝,名不見經(jīng)傳,因河床鋪滿黃沙,大家都叫它小沙河,但長流不斷,清澈見底,水質(zhì)甘洌,捧之可喝。
其實凌家河子村是幾百年前是從趙家河子村分離出去的,趙家河子村原本叫凌家河子,也是單一凌姓,趙姓是后有的,且逐漸增多,但一直沒多過凌姓,不過勢力越來越大,以至于掌管全村,可謂后來居上,隨后硬是將村名改姓趙,稱為趙家河子,這樣不少不喜歡這個村名的凌姓村民就另起爐灶,主動遷到河對岸居住,逐漸成村,延續(xù)了凌家河子村名。趙、凌家河子兩村人緣相親,盤根錯節(jié),五百年前,兩村的凌姓村民真是一家呢。
凌翎感覺今兒看著趙家河子村特別親切,從未像今天這樣關(guān)注它,看累了便坐在河提上的一塊石頭上,直到聽到南面漫水橋上傳來“豆腐”的叫賣聲,她才拿上豆腐、空瓢抬起屁股走人,她沒再走下河堤,而是向南繞過漫水橋走回家,在東橋頭正好跟正推著一車豆腐叫賣的興田他大兒子打了個照面。
“大妹子,大中午的,待在這兒干嘛?”
“呃,隨便轉(zhuǎn)轉(zhuǎn),大哥買豆腐去呀?!?p> “嗯,去趙家河子賣去。”
“呵呵,俺剛買的你家豆腐,走了,大哥?!?p> 凌翎隨即提留著豆腐跑回家。娘肯定等急了,耽誤做午飯了。
“嗨!凌翎姐,換豆腐去了?!绷梏釀偣者^回家的那條胡同口,差點跟凌宗梅撞上。
“死鬼!嚇俺一跳?!绷梏釗P起空瓢打了下凌宗梅的胳膊叫到道。
“可把你娘急毀了,說你出去半天了都,正等著豆腐下鍋呢,呵呵呵。”凌宗梅盯著凌琳翎手里的豆腐說著笑起來。
“哎,大中午的找俺有事嗎?”
“也沒啥事兒?!绷枳诿纺眠^凌翎的空瓢在手里把玩著說。
“沒事,俺走了。”凌翎一把奪回空瓢說著就走。
“哎哎哎,有事。”凌宗梅趕緊追上說,“下午你有空的話,俺想噶胡(R市方言,伙同之意)你去俺學(xué)校玩去?!?p> “......嗯,好吧,好久沒去了?!绷梏岐q豫了下說。剛要走,便轉(zhuǎn)身問道,“哎,你學(xué)校打電話方便嗎?”
“嗨,這有啥不方便的,只要別打長途,隨便打?!绷枳诿窇?yīng)道。
“OK!Bye_bye!”凌翎朝凌宗梅擺擺手跑回家。
凌宗梅所在的小學(xué)就在秦家河子村北頭,趙家河子村南頭不到一里處,是一所公辦完小,生源主要來自鄰近的三河子。
凌翎剛吃過午飯,凌宗梅就來了,兩人接著奔向?qū)W校,說話間就到了,此刻剛一點鐘。
因放暑假,校園內(nèi)空無一人,只有看門的老頭。一進校門,凌翎就催著凌宗梅直奔辦公室,辦公室門窗緊閉,凌宗梅一打開門,凌翎就跑到電話機旁,一把抓起電話,貌似搶接熱線電話,不過她并未立即撥電話,一手端著電話,一手放在撥號盤上,望著窗外頓了片刻,嘴角旁陷下倆酒窩兒,嗽了下嗓子,開始撥號,瞬間撥通,她趕緊雙手抱住話筒,發(fā)出甜美綿軟的聲音:
“......喂,您好,請——問,是,凌四海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