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淵當(dāng)初調(diào)教夏國店小二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即便夏國人能很形象的模仿出一副弓背塌腰縮脖子的奴才相,他們的眼底仍然有一絲抹不去的笑意。
這整個事情對他們來說就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他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扮演趙國的一個小人物,這是一份活計,干得不好就換別的,僅此而已。
夏國人不愁沒有活干,因為東西制作精美,夏國出產(chǎn)的物品不管是竹席、陶器、家具、玉石器皿,海外都打破頭來搶,訂單多到接不過來,工坊里總是在招人,工價就很高。在夏國有句話很形象,叫‘只有懶死的沒有窮死的’。
近千年在數(shù)百國家中稱雄,給了夏國百姓們無與倫比的自信。加上夏國法度公正嚴(yán)明,階級淡化,對小人物來說,生活很是自在如意,所以他們無論面對任何人,大臣也罷,皇帝也罷,眼中或許有一絲羨慕,但絕對沒有恐懼,因為命是屬于他們自己的,只要沒有做錯事,誰也不能隨意踐踏。
想想那些面對貴族時,骨子里散發(fā)著恐懼的趙國百姓,文淵真是莫名的心疼。
仿京景區(qū)開放之前,舒羽就信心滿滿的說會有很多出自坤地的人前來定居,文淵之前還犯嘀咕。直到有一天,在街上看到一個白發(fā)老嫗抱著武安侯家門口的拴馬樁哭得死去活來。路人無不側(cè)目,文淵也不由得心下黯然。
觸景傷情,撕心裂肺不足以形容,人間至痛不過如此。
文淵仔細(xì)想了一下,子虛閣的記載中好像沒有提到,武安侯家里也有冤‘死’的女眷,不過趙國這么大,她們也未必事事都能準(zhǔn)確記錄下來。武安侯跟自家父親以棋會友,自己也曾和武安侯之子李源喝過幾次酒,算是朋友,既然這老嫗是武安侯家的女眷,也算是自己的長輩,應(yīng)當(dāng)拜見一下。
于是文淵上前做了個揖,“前輩不知為何如此傷心?”
老嫗淚眼朦朧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擦干了眼淚:“承蒙將軍掛懷,此處人家仗勢欺人、毀我婚約,害我半生漂泊,如今看到他家大門,不免恨意上涌,悲從中來,是以痛哭?!?p> 文淵:“……”
老嫗又道:“他鄉(xiāng)遇故知乃大喜之事,奈何我們剛剛租下此處房屋,還未來得及打理,今天就不邀請將軍入內(nèi)一敘了,還望見諒!”
文淵:“好說,好說……您,認(rèn)識我?”
老嫗笑了:“紹后之下,坤地人以將軍為尊,大名鼎鼎,怎能不識!”
文淵:“過獎過獎!”
經(jīng)過這次尷尬之后,文淵就很少這樣貿(mào)然認(rèn)親了。后來出于好奇,特意去官府查了一番,他才驚奇的發(fā)現(xiàn),整個仿京城里,只有自己的將軍府是私人所有,其他地界全部屬于官府,只租不賣,不僅價格不菲,而且是五年起租,租戶自費(fèi)維護(hù),到期還得原樣交還。
就算條件這樣苛刻,仿京的所有地段業(yè)已租賃一空,最長的竟一口氣租了一百年。足以見子虛閣這些年從坤地各個名門大戶撈走了多少人才——這些女子能被子虛閣盯上,大費(fèi)周章的弄走,必有不凡之處,而且運(yùn)氣也不算差,靠著自己的努力走出了包圍圈,到了其他大陸安家置業(yè),混出了名堂也不差錢,奈何一顆游子之心不知何處安放。仿京城橫空出世,可慰思鄉(xiāng)之情,于是便蜂擁而至。
有一次,文淵在一處高門府邸前,見一個大娘摸著石獅子淚流滿面,女兒在旁邊看的不忍心,說要是實在想念,干脆陪母親回去一趟,來回也就八十萬兩,耽擱幾年時間,不算個事,大娘一邊流淚一邊搖頭,哽咽道:“死都不回去……死都不能回去……那里不是活命的地方,不能把子孫后代折在那里……”
文淵聽的感慨萬千。
之前他還是想的簡單了些,以為對這房子觸景生情的就一定是這家里的人,可查下來卻發(fā)現(xiàn),有的是仇人鳩占鵲巢,有的是想在此處做生意,有的是沒趕上自家的,隨便買了鄰家的,還有的是單純覺得這房子好看……理由不一而足。
而且關(guān)鍵的是,子虛閣是滿趙國撈人,自然哪里人都有,可是仿京城僅僅只是京城的翻版而已,自然不能撫慰所有人的思鄉(xiāng)之情,這就逼得她們只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正如文淵那天見到的抱拴馬樁哭泣的老嫗,她是河陽人,沒過多久,仿京城里就有河陽的特色小吃——田子巴巴到處叫賣,頭三天,還可以免費(fèi)品嘗。
即便舒羽執(zhí)意堅持原汁原味,奈何從一開始打的就是鄉(xiāng)愁的招牌,來的人一多一雜,都在按著自己記憶中的家鄉(xiāng)來塑造和影響仿京城,有很多東西不可避免的發(fā)生了轉(zhuǎn)變。
于是京劇、昆曲、黃梅戲在仿京劇院輪番爭艷,趙國各地特色小吃在仿京遍地開花。你能想象在一條街上就能吃到趙國所有地道小吃的場景嗎?文淵至今都覺得很是神奇。在趙國他都不敢想的事,遠(yuǎn)在十萬里外的異國他鄉(xiāng)居然做到了。
更不消說,過年的時候,仿京城像一支熊熊燃燒的火炬一樣,吸引著無數(shù)的坤地后裔朝圣一般,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歡度佳節(jié),街上游人比肩接踵、熱鬧非凡。不僅客棧爆滿,連民居都擠滿了人。舒羽瞅準(zhǔn)時機(jī),開始了城外小鎮(zhèn)的建設(shè),先期計劃是十個,總面積相當(dāng)于第二個仿京城。
如今的仿京地界,可謂無時無刻不在改變,半個月不出門就可能認(rèn)不得路了。所以文淵非常喜歡時不時的推著女兒出來轉(zhuǎn)悠,期待發(fā)現(xiàn)新的東西。
將軍府外不遠(yuǎn)處,就是熱鬧的街市,最近天氣很是炎熱,文淵看到兩步外果泥冰沙的攤子食指大動,走過來找了個陰涼的位子,一大一小坐等好吃的上桌。
這道吃食其實很好制作,果泥就是各種水果磨成的糊糊,冰沙就是磨成沙子一樣細(xì)碎的冰塊,兩者混合,既有水果的香甜又有冰塊的清涼爽口,這樣炎熱的天氣吃起來非常過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