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繁星滿天,一輪明月掛于天邊??諝庵袕浡唤z悶熱之氣,好似落霧了一般。霧中燈火點(diǎn)點(diǎn),蟲鳴聲漸起。
宋景樂一直保持著撓下巴的姿勢,也不知道在謀算什么。
柳催雪立于屋頂上,風(fēng)拂動(dòng)著她的衣衫,很是輕柔。
沈蒼梧單手撐著下巴,百般無聊地玩弄著凰羽劍的劍穗。
這個(gè)時(shí)候,沒有人去打擾宋景樂。
良久后,宋景樂忽然跳起,往院外跑去,“面癱,去給我找點(diǎn)吃的?!?p> 沈蒼梧皺眉,卻還是起身往后院走去。
柳催雪笑了笑,這人還真是任何時(shí)候都忘不掉吃東西。
宋景樂一溜煙跑進(jìn)了留蘭苑,他剛才想起些事情。劉原所中的迷藥是來自荒漠的一種毒草,那么進(jìn)入劉原房中的人,肯定和北方有關(guān)系,或者說就是蒙古人。想要找到這個(gè)人,只要查看劉府中的下人名錄,便可以知道是誰。
孫晚冬此刻正和劉允在吃飯,素蘭在一旁伺候。
見宋景樂忽然闖進(jìn)來,劉允歪頭,眨著眼睛,“宋叔叔是來和我們一起吃飯的嗎?”
宋景樂望天,自己這吃貨的名聲連小孩都記住了。
孫晚冬摸了摸劉允的頭,柔聲道:“你宋叔叔是找娘親有事?!?p> 宋景樂走了過去,捏了捏劉允的臉頰,笑道:“要喊我哥哥?!?p> 站在一側(cè)布菜的素蘭“噗哧”一聲笑了起來,“公子和我家夫人互稱姐弟,又讓小公子喊你哥哥,這輩分……”
宋景樂白了她一眼,“夫人是夫人,小公子是小公子,我又不老,叫聲哥哥他也不吃虧?!?p> 劉允有些納悶,寶石般的眸子在宋景樂臉上打量,咬著手指,往孫晚冬身邊縮了縮,“娘親,宋叔叔說的……對嗎?”
孫晚冬捧著他的臉,輕聲道:“無妨,允兒隨自己的心意就好?!?p> 劉允“哦”了聲,轉(zhuǎn)身看向宋景樂,張開手臂——要抱抱。
宋景樂眼含笑意,把他抱在懷里,戳了戳他的腮幫子——手感不錯(cuò)。
果然小孩子什么的最可愛了,不光可愛,心思也純凈,不像大人那么多壞心眼。
劉允攬著宋景樂的脖子,湊到他耳邊,低聲道:“哥哥,母親很不開心呢,睡覺的時(shí)候還哭了,你有辦法讓她高興一點(diǎn)嗎?”
宋景樂眨了眨眼睛,“這樣啊……”說著,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允兒放心好了,這個(gè)包在你宋哥哥身上?!?p> 劉允立刻眉開眼笑,在宋景樂臉頰上親了一口。
“哦豁,好幸福!”宋景樂開心地蹭了蹭劉允,然后轉(zhuǎn)身向?qū)O晚冬說道:“晚冬姐姐,不知能否把劉府的下人名錄拿給我看看?”
孫晚冬面露難色,“這東西一直由劉原保管,這劉原一死……”
宋景樂微微一愣,“也就是說,你也不知道東西在哪?”
孫晚冬點(diǎn)頭,“老爺對劉原頗為信任,因此府中事務(wù)意向由他打理,他這一死,很多的事情我都不太清楚,素蘭倒是知道一些?!闭f著向素蘭看了過去。
素蘭想了想,回道:“雖然我是夫人身邊的丫頭,平日里也分管一些事,但這名錄……我真不知道在哪,或許在庫房也說不定?!?p> 宋景樂驚訝,劉景秀未免也太信任劉原了些。
孫晚冬眼神中有些不解,向宋景樂詢問道:“劉管家……他……他真的是殺害老爺?shù)娜藛???p> 宋景樂不假思索道:“是啊,我們從他房里搜出了兇器?!?p> “哥哥,不會的,管家爺爺人很好的,怎么會殺父親呢?”劉允糯糥的聲音在宋景樂耳邊響起,說話間鼻音有些重。
宋景樂低頭一看,懷里的劉允果然眼眶泛紅,扁著嘴。
宋景樂蹭了蹭他,柔聲道:“小允兒,你記住哥哥的話,有些人表面看著很好,可他的心不一定是好的?!?p> 劉允揚(yáng)起臉,很是疑惑。
孫晚冬從宋景樂懷里接過劉允,安慰道:“允兒乖,有些事等你再大一些就懂了,出去玩吧?!?p> 劉允被放在了地上,卻皺著眉頭。
宋景樂不解,蹲下身去,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劉允歪著頭,“哥哥要找的是不是一本跟書大小差不多的冊子?”
宋景樂眼睛一瞇,“你知道?”
劉允抽了抽鼻子,點(diǎn)頭,“前幾天我和管家爺爺去庫房,本來是去找父親送給我的玉佩……”
說著,劉允的聲音低了許多,“那玉佩是我去年生辰的時(shí)候父親送的?!?p> 宋景樂揉了揉他的腦袋,“嗯,那塊玉佩要收好。”
劉允伸手,摸著宋景樂的臉頰,“我會的?!?p> 宋景樂微微一笑,“乖孩子,那后來呢?”
劉允想了想,“嗯……出來的時(shí)候,管家爺爺偷偷拿了個(gè)冊子藏在了身上。他以為我沒看到,找到玉佩后就帶著我出了庫房。”
宋景樂眼珠一轉(zhuǎn),壞了!
劉原如果要包庇那個(gè)人,說不定此刻名冊已被毀尸滅跡了。
院外傳來了很輕的腳步聲,不用想便知道是沈蒼梧和柳催雪來了。
宋景樂朝孫晚冬看了一眼,“晚冬姐姐,這會該去靈堂了吧?!?p> 孫晚冬會意,朝素蘭說道:“你隨我去靈堂吧?!?p> 素蘭眼神中閃過一絲怪異之色,上前扶著孫晚冬,往前院去了。
沈蒼梧手中提著個(gè)食盒,那盒子是他早些在烏蒙山的時(shí)候,特意用紅木給宋景樂做的。那時(shí)候宋景樂練功,總是不專心,每次都需要師父和他用吃食作為要挾,他才肯乖乖練功,這盒子沈蒼梧便一直待在身邊。
柳催雪院中坐下,劉允站在她面前,歪著腦袋看她。
一大一小,就這么互相盯了許久。
沈蒼梧搖了搖頭,劉允顯然是被柳催雪之前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寒氣給嚇到了,這才不敢跟她太過親近。
宋景樂一邊吃著沈蒼梧帶來的飯食,一邊將剛才的事說給二人聽。
柳催雪蹙眉,“這么說東西在劉原那里?”
說著,柳催雪向劉允露出笑意,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那么冷,“你見過那本冊子,能不能帶姐姐去找?”
劉允看了看她,又看向宋景樂。
宋景樂含著半塊山楂糕,揚(yáng)聲道:“要我說,那東西肯定被毀了,就別費(fèi)那個(gè)力氣了,待會找個(gè)由頭把劉府下人召集到一起,問問好了,我也懶得再跟這些人周旋了?!?p> 柳催雪沒回應(yīng)他,向劉允伸出手。
劉允愣了下,同樣也伸出了手。
兩人的手握在一起,劉允不解地抬眼看著柳催雪,甕聲甕氣道:“姐姐身上也不冷啊,怎么總冷著一張臉?”
劉允說著,擺了擺手,“父親和娘親說過,人來到這個(gè)世上不容易,不管做什么,遇到什么,最重要的是自己開心。姐姐,你一直冷冰冰的,很難交到朋友的……”
宋景樂聽到劉允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不由得抽了口涼氣。
柳催雪性子冷,這他和沈蒼梧都知道。雖然平日里自己說話做事不著調(diào),偶爾會惹到她,但也沒這么直接說過。
沈蒼梧微微笑了起來,這話也就小孩子能說。
柳催雪顯然沒注意到平日里自己是這副模樣,只是她不怎么喜歡把心思和情緒表現(xiàn)在臉上。這會聽劉允這樣說,竟有些不知所措。
劉允踮起腳,“姐姐,抱抱?!?p> 柳催雪把他抱了起來,但仍沒從劉允剛才說的話里回過神。
宋景樂這時(shí)也吃完了東西,見她愣愣出神,說道:“那什么,童言無忌啊,你別往心里去。”
柳催雪側(cè)過頭來,向宋景樂和沈蒼梧問道:“我這樣是不是很討人嫌?”
“啪!”
宋景樂剛拿起的長亭劍掉在了地上。
沈蒼梧眉眼間攏上笑意,“也沒有,只是比別人冷了些,不過這種天氣有你在周圍,不會熱。”
宋景樂剛撿起的長亭劍,再次倒在了地上。
就見宋景樂眼珠子瞪得溜圓,眉頭也皺了起來——你確定你這樣講,她不會打人?
沈蒼梧搖頭——不會,她是個(gè)聰明人。
宋景樂重新?lián)炱痖L亭劍背在身上,向柳催雪揮了揮手,“走,去劉原房里?!?p> 柳催雪這會有些糾結(jié),宋景樂沒有回答他這個(gè)問題,顯然是怕自己生氣。沈蒼梧雖然說了沒有,但同時(shí)也岔開了話題。
往劉原房中去的這一路,柳催雪一直在思索怎么樣跟人相處。
劉允伸手,輕輕觸碰柳催雪的臉頰,“姐姐,你是不是從小生活在雪山上?”
柳催雪眼里有了一絲波瀾,瞇眼,“為什么這么問?”
劉允眨眼,“娘親說,這世上有一些人從小生活在雪山上,因?yàn)橹車h(huán)境的關(guān)系,身上總會散出寒意,就像姐姐這樣,那個(gè)叫……叫……”
沈蒼梧側(cè)身,戳著他的臉頰,笑道:“極寒內(nèi)力?!?p> 劉允揉著臉,笑了,“嗯,是這個(gè)。”
宋景樂走在最前頭,看著身后跟著的三人,莫名想到了一句話——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宋景樂搖了搖頭,亂七八糟的都想些什么呢。
幾人很快到了劉原的屋前,宋景樂說自己剛吃完飯需要消消食,便上躥下跳地跟個(gè)猴子似的,把劉原的屋子翻了個(gè)底朝天。
劉允看他垂頭喪氣走了出來,歪著頭,問道:“景景,沒找到嗎?”
宋景樂點(diǎn)頭,卻又抬眼瞧著劉允,這孩子怎么跟自己似的,喜歡給人起外號呢。
景景……好奇怪……
劉允自言自語道:“管家叔叔總喜歡揉紙團(tuán),他屋子里有個(gè)大缸,廢棄的紙團(tuán)會丟在那里,景景,你沒找到么?”
“哈?”
宋景樂又躥進(jìn)了屋中,出來時(shí)手中拿著本皺皺的冊子。
“你簡直就是我的福星!”宋景樂興奮地捧著劉允的臉頰,搓來搓去。
劉允嘴巴癟了癟,“景景好壞,臉疼?!?p> 沈蒼梧和柳催雪看著宋景樂,怎么看怎么覺得他跟劉允一樣是個(gè)孩子。
拿到了名冊,宋景樂隨手翻了翻,冊子里記錄的很詳細(xì),但中間有幾頁被人撕了去。
宋景樂指了指冊子,“小允兒,這兒缺了一頁哦……”
劉允從他手里拿過冊子,歪著腦袋想了半天,搖頭。
柳催雪握住劉允的手,帶著他往前院走去,“我們?nèi)枂柲隳镉H?!?p> 沈蒼梧看著柳催雪牽著劉允往院外走去,挑眉。
宋景樂擺手,拽了拽沈蒼梧,緊跟著他們出了小院。
孫晚冬剛送走幾個(gè)來吊唁的人,見宋景樂找到了名冊,便問他們是否有發(fā)現(xiàn)。
宋景樂將冊子遞了過去,“這兒缺了一頁,應(yīng)該是少了幾個(gè)人的名字。”
孫晚冬仔細(xì)看了下缺的那頁,心里直犯嘀咕,她從來不沾手這些事,當(dāng)然想不起缺了誰的名字,便轉(zhuǎn)把名冊遞給了身旁的素蘭。
素蘭一頁一頁仔細(xì)翻著看,翻到第九頁的時(shí)候,扎線的地方留有紙茬,很整齊,是被利器劃斷的,且顏色未變,就是這幾天的事。
這本名冊記錄了劉府中所有的下人,事無巨細(xì),從出生地到何時(shí)進(jìn)府,買來的還是自愿入府都記錄的一清二楚,被撕掉的那一頁是屬于護(hù)衛(wèi)的。
劉允踮腳,瞅著名錄,脆生生道:“景景,我們家有二十四個(gè)護(hù)衛(wèi)哦,這上面少了五個(gè)人的?!?p> 柳催雪點(diǎn)了點(diǎn)他的額頭,“那你能看的出少了誰嗎?”
劉允想了半天,扁嘴,“不記得,他們的名字都好難記?!?p> 素蘭此時(shí)已翻完名錄,思索了片刻,道:“少的人五個(gè)人的名字是:司馬瞳、司馬昀、劉錚、楊誠、余勝?!?p> “嗯,是這幾個(gè)人?!眲⒃仕坪鹾荛_心,拍手笑著,卻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我認(rèn)識的字不多,那個(gè)瞳字好難寫……”
劉允說著,偷偷瞄了眼一側(cè)的孫晚冬。
孫晚冬并沒有注意到劉允在看她,她在思索別的事情。
宋景樂向素蘭問道:“這幾個(gè)人在何處?”
不等素蘭開口,孫晚冬道:“你先前說過兇手身形高大,劉錚、楊誠、余勝這三人和你個(gè)頭差不多,所以應(yīng)該可以排除嫌疑?!?p> 沈蒼梧點(diǎn)頭,“這三個(gè)人我見過,功夫一般,而且并不會縮骨功。”
劉允仰頭,“蒼蒼,縮骨功是什么?”
沈蒼梧抱起劉允,解釋道:“縮骨功啊,那說起來可就神奇了,簡單點(diǎn)來說就是會這功夫的人,可以隨意改變自己的身高和體型,唯一的破綻在他的手骨?!?p> 劉允似懂非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樣啊……”
“那景景和蒼蒼會嗎?”劉允一臉期待。
宋景樂扶額,沈蒼梧搖頭。
柳催雪點(diǎn)了下劉允的鼻子,“他倆太笨,沒學(xué)會。”
劉允驚訝,“景景和蒼蒼那么聰明,怎么連這個(gè)都學(xué)不會?”
宋景樂和沈蒼梧就覺得心口一痛——被小孩子嫌棄了。
素蘭此時(shí)神情略有些恍惚,柳催雪喊了好幾聲,她才回過神來。
柳催雪道:“素蘭姑娘有話說?”
素蘭點(diǎn)頭,遲疑道:“司馬瞳前幾日告假出府了,到現(xiàn)在了還沒回來。”
三人同時(shí)一愣,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