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娘面前所呈現(xiàn)的,依舊是夜半都市燈火輝煌的角落里某個逼仄陰暗的巷角,一只碧眼黑貓弓著腰腳踩一條直線似的墻頭居高臨下看著嬌娘,“喵嗚”一聲掉頭消失在了夜色里。
太奇怪了。
這個幻境,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為了讓自己看一個故事,還是做好了一個圈套等著自己往里面跳?
嬌娘經歷了這些,腦子被涼風一吹反而清爽許多,默默記下了這條小巷的位置,直接離開了。
然而她此夜輾轉未眠,直到第二日清晨白翊給她發(fā)消息的時候,她蓬亂著頭發(fā)面對著手機上面的提示,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
現(xiàn)在對于嬌娘來說,白翊是她想近不敢近的寶物,明明喜歡得不得了,卻怕被自己的毛手毛腳打碎了。她不想傷害他,即使失去他也希望他好好地。
他本來就該好好地。
若是沒有她,他本應當遇見個乖巧可愛的普通女孩子,志趣相投,家世相當,兩個人喜結連理子嗣綿延,本應當多福多壽,而不是在一個毫無未來的女人身上耗費心思。
何況,是她在欺騙他。
她是個罪惡的騙子,為了一己私欲欺騙著他,妄圖從他身上索求更多的溫暖,最后卻令他失去了更多的東西。
如果他得知真相,可還愿意和這個從地獄里面爬出來的獠牙厲鬼相伴?
嬌娘心里一片冰涼,她不用問都能料想到這個結局。
誰不曾聽聞白娘娘的情史,說了多少相愛,還不是現(xiàn)出原形便將那男人嚇得躲到了山上去。
她看著手機很久,最后按滅了屏幕,佯裝自己睡了過去,其實腦海中清醒至極。若是一個人早就看定了結局,自己也不過是自己所修寫的劇本中一個苦情角色,藏著一點微弱光亮往前走,卻只是掩耳盜鈴。
然而她史無前例的鴕鳥行徑卻并沒有保持很久,白翊一天沒有收到消息以為是她自己一個人住出了什么事情,擔心的不行,想了想還是開車跑到嬌娘家里看看怎么回事。
誰知道嬌娘好端端的打開了門,臉上毫無笑意:“怎么了?”
白翊沒有說話。
他整個人像是被嬌娘眼睛里面的寒冰凍在了那里,所有的焦急擔憂統(tǒng)統(tǒng)不見,只有一陣大風刮過繁花,露出下面空無一物的蒼涼。
白翊勉強提起笑容:“有些擔心你,來看看你?!?p> 嬌娘堵在了門口,根本沒有提起讓他進門的事情,有些不耐煩的挑起眉毛道:“還有什么事情嗎?”
她凡人模樣沒有做魍魎主時候那般美艷,然而平時含笑凝睇總有鐘靈毓秀的氣質,撒嬌的時候是清冷的加了點糖的酒,叫人喜歡的不行。只是她此刻毫無笑意,眉毛一動,整個人的尖銳氣質洶涌而出,幾乎是變化成了一柄長刀要將彼此割個粉碎。
白翊從未曾見過她這個模樣,像是完全換了個人似的,叫人忍不住想要問一句她是不是謝凝的雙胞胎姐姐,何必要糊弄自己呢?可是這個自以為好笑的念頭根本沒讓他覺得有什么安慰,反倒是看著眼前女子,一顆心越來越沉。
“阿凝,是不是不舒服,我陪你去趟醫(yī)院吧?”
嬌娘像是被一把刀切成了兩個人。
一個人如此冷漠危險,是一條毫無感情的吐著信子的蛇,盤踞著昂起頭想要在白翊最脆弱的地方咬上一口。她無視白翊的痛苦和驚訝,無視所有。
可是另外一個人被牢籠困在暗無天日的地底,害怕的渾身都在發(fā)抖,想要沖出來告訴別人我不是這樣想的,我是真的愛你,我不想離開你……可是她沒有做到。
殘忍的那個人輕笑了一聲道:“我沒事,你回去吧?!?p> 她幾乎不敢等到白翊說下一句話,就砰一下關上了門,隨后整個人背靠在門板上想要哭泣。然而她失去了流眼淚的能力,只能看著屋里面那盤脆柿子出神。
是白翊愛吃這個,所以她這里才會有這種東西。
白翊對著門板抬手想要敲兩下,可是指節(jié)停在半空處中久久沒有落下。
“阿凝,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嗎?”或許是因為心情,他的聲音沒有往日的清亮快活。聲線被壓的低低的,和他的心情一起跌落谷底。
白翊沒有等來回復。
寂靜之中,他重新開口:“如果有什么事情,我希望你可以說出來。有問題我們可以一起解決,有壓力我們一起分擔?!?p> 嬌娘咬唇閉上眼,恨不得沖出去抱住他告訴他,是自己小心眼,是自己胡鬧。
他的腰挺拔,自己能夠碰到他分明的肩胛骨。
但是她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畫面,白翊漸漸疲憊,漸漸虛弱了下去,他變成一個骷髏似的老人沖著自己說:“你是個騙子?!?p> 她和那些采陰補陽玩弄人心的女鬼又有什么區(qū)別?
欺騙是一樣的。
傷害也是一樣的。
嬌娘告訴自己,看不見就不會心軟,快結束這段緣分吧,本來不該開始的緣分。
她最終狠下心腸道:“你先回去吧?!?p> 她自以為何等無情,其實說出來的話百般轉圜余地都是在說著不忍心。
白翊沉默許久,道:“阿凝,既然如此我先回去了,如果你想好了可以隨時打給我。要記得按時吃飯準時睡覺,晚上盡量少出去,會很危險?!?p> 他等了很久,幾乎以為門里面的人已經上樓去了,失望的轉身離開,卻在那一剎那,聽見的低低得“嗯”了一聲。他的眼睛一剎那被驚喜點亮,猛地回過頭去卻仍然看見緊閉的房門,可是幸好有這么一句答應,他才覺得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可是一門之隔,嬌娘痛苦的彎下腰,只有抱緊自己才能夠緩解此刻的心痛。這種四肢百骸都像是在刮刀子的感覺讓她以為自己就要魂飛魄散了。
她把白翊的這幾句囑咐當成最后和自己說的話,當真要刻進骨子里去,可是當她自己想要說些什么的時候卻一個字都沒有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