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徐伊落的父親,心中如同海浪一樣,正波濤洶涌,夏家父親,卻啥都沒有感覺到。他看到這樣的場景,并沒有想太多,更不可能猜出自己好友此刻的想法。他只是覺得既然自己本來的目標(biāo)就是讓夏木繁和徐伊落認識,再把她們兩個綁在這里也沒什么意思。而且夏木繁和夏家父親也有些距離,夏家父親在的時候,夏木繁也很是拘謹,人并不痛快。不如,就打發(fā)這兩個小丫頭走,自己也好和老朋友去個小餐館,在炎熱的夏日里點上幾個下酒菜,喝上幾瓶啤酒,豈不快哉。省的大人小孩的,四個人在這里啃雞翅,都食之無味。
“老兄,我看,要不然咱兄弟倆找個地方小酌一下,讓這倆小丫頭出去逛逛街,海邊散散步下,讓她們倆多熟悉熟悉。等到了傍晚,咱倆再接她們回去?!毕募腋赣H提議道。
徐家父親當(dāng)場表示同意:“可以。不過為了等一下能找到她們兩個,我們給她們一個手機吧,就給我的吧。我和你不一樣,你是大生意人,肯定有很多人找你,手機不在不方便,我就不一樣,我一個大老粗,也沒什么人會給我打電話。就把我的手機給伊落帶著吧,這樣等下我們好找她們?!?p> “行,就這樣辦。對了,你們兩個等下順便逛下手機店,挑好了,我給你們倆買,就當(dāng)是送給你們的中考禮物?!毕拇鬂f道。
“這不行!這不行!”徐家父親連連拒絕。
夏大濤卻堅持:“現(xiàn)在的手機又不貴。她們都還是學(xué)生,我也不會給她們買太好的手機。放心,花不了多少錢?!?p> 見徐德杰沒有回應(yīng),夏大濤又繼續(xù)說道:“之前找你來家里幫忙裝修,你一點工錢都沒有收,我已經(jīng)很不好意思。這次就當(dāng)是我給晚輩一點見面禮,你再不收,咱倆兄弟就沒得做了啊。”
夏木繁抬頭看徐伊落,她的眼神似乎有期盼,但還是小心謹慎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她是想要手機,但她跟父親一樣,都覺著不能收別人送的手機。
徐德杰自是明白女兒心中的期望,松口道:“那就謝謝老兄了。但是等下這頓飯,得我請。你不許跟我搶!”
夏大濤連連點頭,“行!那就讓你破費了?!?p> 之后夏大濤和徐德杰又各自叮囑了自己的女兒:“兩個人出去要互相照顧,不要到處亂跑,差不多等到傍晚六點的時候,就回到肯德基這邊來,有什么事要打電話。外面還下著小雨,不要偷懶不打傘,小心感冒了?!眱蓚€孩子都應(yīng)聲答應(yīng),隨后兩個父親又給了孩子零花錢,在這方面,雙方都是互相照顧。夏家父親不敢給太多,怕等下徐家父親為難,徐家父親也不敢給太少,又怕會委屈了徐伊落。最后兩個父親各給了一百大洋,兩個孩子就歡歡喜喜地出門了。
徐伊落是難得能拿到這么多零花錢,內(nèi)心不免歡愉雀悅;但是這一百塊錢對夏木繁而言根本沒有什么驚喜,早上出門的時候,夏家祖母就偷偷給她塞了三百塊錢,此外,還有很多零花錢塞在床邊的存錢罐里呢,平時根本就用不著。但是不用再和父親呆在同一個空間,不用再聽他吹噓自己了,總算是可以呼吸了。
沒有了父親們的羈絆,剛出門的時候,兩個小姑娘都很開心,但離開肯德基有一段距離后,兩個小姑娘呈現(xiàn)的狀態(tài)是完全不一樣的。夏木繁是如同被放飛了的小鳥一樣,自由自在,恨不得立刻飛到天邊去。但是徐伊落卻是一步三回頭,離開了父親,她心中始終覺得少了點安全感。
雨漸漸小了很多,只剩零零星星幾滴,兩人便把傘收起來。沒有了傘的束縛,空氣也那么清新,夏木繁的心情好極了。
“哎呀,走啦,磨蹭什么?!毕哪痉笨粗鐬觚敯懵掏痰男煲谅洌缓瞄L手一伸,拽住她的手臂往前拉。也真是奇怪,夏木繁對自己的父親那么拘謹,對徐伊落倒是很自然熟。
徐伊落被她這樣親密地動作搞得有些不自在,假裝系鞋帶,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手拉出來。她在別人的眼里,一直都是一個愣頭愣腦,膽小不說話,性格孤僻,只會讀書的書呆子。雖然因為成績,老師和家長都她都很滿意,但她不懂得怎么和同學(xué)交往,自然也沒有比較熟識的朋友。所以夏木繁這突如其來的親密所帶來的緊張感,倒是取代了離開了父親的不安全感。
夏木繁并沒有在意徐伊落的小動作,更不清楚她此時現(xiàn)在心里的小九九,又自然地貼到徐伊落的身邊,兩個人肩并肩地走著。
夏木繁和徐伊落不一樣,雖然父母不在身邊,但祖父母把她照顧地非常好。這種用心不僅體現(xiàn)在夏木繁的衣食住行上,而且還體現(xiàn)在教育上。祖母識字,為人也非常開明豁達,這也養(yǎng)成了夏木繁非常開朗、直接明了、討人喜歡的性格。她對人基本上屬于自來熟,對誰都會很熱情。唯一例外的應(yīng)該就是夏木繁的父母了,雖然她嘴上沒說,也覺得自己從未那樣想過。但也許她自己都不知道,父母的“拋棄”,多少,還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一點陰影。
剛剛在肯德基,兩人都還沒有啃幾口東西,就被趕出來了,現(xiàn)在兩個人都還是肚子不飽的狀態(tài)。夏木繁看到旁邊有個奶茶店,就拉著徐伊落去買奶茶漢堡。店員見來了顧客,就熱情詢問:“兩位要點什么?”
奶茶店不大,但基本上是應(yīng)有盡有。夏木繁熱情地拉著徐伊落,給她指著菜單上的飲品和食物,“伊落,你看看,你要喝什么?”
徐伊落的目光隨著夏木繁的手指的方向而變換,心里卻是不安的。一杯小小的奶茶,居然要十塊錢,這比剛剛肯德基的可樂還要貴。自己一天的伙食費也就十塊錢吧,現(xiàn)在喝一杯奶茶就沒了。徐伊落摸了摸口袋里的那一張毛爺爺,有點窘迫。
“誒,伊落,要不然再吃點什么吧?吃個骨肉相連吧,也不貴,5塊錢一串,一人來個兩串。再來包薯條,怎么樣。”夏木繁完全沒有注意徐伊落的情緒,整個人還沉浸在即將要吃到美食的幸福感中。
徐伊落沒有搭話,此刻她心里正在默默算著,一杯奶茶,兩串骨肉相連,再一包薯條,這一下子就要花掉二十五塊了,想想爸爸,一天在工地上辛辛苦苦干活,工錢也才一百塊,這一下子就花掉四分之一了,她很猶豫。
要答應(yīng)嗎?反正爸爸已經(jīng)將這一百塊零花錢給了她,要怎么花是她的自由。而且她朋友很少,又因為是新朋友,徐伊落在她面前也有點不太好意思說不,她還是有點擔(dān)心會給夏木繁留下不好的印象。
不正是因為家里比較窮,所以身邊的很多同學(xué)不愿意和自己玩嗎?也不就是因為這樣,她才變得越來越孤僻嗎?
可是把這錢花了。徐伊落又覺得對不起爸爸。想到爸爸在工地上一整天佝僂著腰,挑磚挑水泥,辛辛苦苦才賺這么一百塊錢,徐伊落心里很難受。想來想去,始終覺得,爸爸在她心目中才是第一位,爸爸比朋友重要。
徐伊落輕輕拽了一下夏木繁的衣服,湊近,小聲地說道:“木繁,我覺得這里的東西好貴啊,要不然你買就好,我就不買了,我剛剛吃的還蠻多,不怎么餓?!?p> 夏木繁轉(zhuǎn)身看著徐伊落,略微咯噔一下,怎么把這茬給忘記了,來之前,父親不是還交待過自己要注意小姑娘的情緒嘛。不過眼前的小姑娘也真是實誠,一點都沒有說想假裝一下的意思。好在徐伊落雖然表情略微有些尷尬,但依然是坦坦蕩蕩的,并沒有什么自尊心受傷的表現(xiàn)。
夏木繁也認識一些家境不好的同學(xué),他們零花錢不多,不能像夏木繁這樣隨意逛街,所以,對于社交的邀請,他們有的會找借口推脫了,不來了;有的則在出門之后,以“不喜歡,不需要”的理由而放棄了買東西。有的時候,夏木繁能很清楚地感覺到他們保護自尊心,卻又不小心受傷的心情。又有的,沒錢卻“打腫臉充胖子”,把錢都花在玩樂上,到正經(jīng)吃飯的時候,就只能吃泡面,或者干脆餓肚子。
基于這個考慮,后來,夏木繁就很少再邀約家境不好的同學(xué)了,她怕玩得不自在,也擔(dān)心會傷害他們。
但是徐伊落不一樣,她早就習(xí)慣了這樣的場面。不管她是假裝不吃,還是坦誠沒錢,喜歡她的人會喜歡她,討厭她的人還是會討厭她,所以真沒有必要假裝。
聽到徐伊落的話,夏木繁趕緊說:“沒關(guān)系,你想吃什么,我請你,我奶奶早上還給我多塞了一點錢呢。你不吃,就光我一個人吃,好沒意思?!?p> 但是徐伊落拒絕了,“不了,實話說,我也不習(xí)慣吃這些,什么奶茶漢堡的,我真的不習(xí)慣,我還是比較習(xí)慣吃豆?jié){包子這一類的?!?p> 夏木繁不知道徐伊落此刻是否說的是真心話,她只能看著徐伊落,爭取從她神情里看出她認真的感受。
但是徐伊落是落落大方的,她笑道:“這樣吧,我去對面買幾個包子,我哥哥是在縣城讀的高中,他說那里的包子特別好吃,你也可以嘗一下。你吃漢堡,我吃包子,這樣就好了啊?!?p> 夏木繁再也沒有理由拒絕徐伊落的話,只能點頭道:“好?!毙煲谅湓诘玫剿耐庵?,就歡快地向外面跑去。夏木繁遠遠望去,確實能看到一個“正宗小籠包”店鋪,夏木繁轉(zhuǎn)身按照剛才的想法,買了一杯熱奶茶,兩串骨肉相連,一包爆米花,外加一杯雙皮奶。雙皮奶一直都是夏木繁的最愛,就買一杯分享給新朋友吧,她應(yīng)該不會再推辭。
因為都是現(xiàn)成的食物,奶茶,爆米花,雙皮奶都陸陸續(xù)續(xù)地上來了,只剩一個骨肉相連還在加熱著的時候,徐伊落也回來了,手里提著兩袋熱騰騰的小籠包。
徐伊落笑道:“我也給你買了一袋,要是吃完了,我就再去買一點,沒吃完的,等下就帶在路上,就當(dāng)干糧了,還好我有背大書包出來?!?p> 夏木繁望像徐伊落背著已經(jīng)發(fā)白的大書包,再看看自己背出來的精致小背包,想著她說的“干糧”二字,倒是忍不住笑了。
最后一份骨肉相連也上來了,因為徐伊落也請了夏木繁吃小籠包,所以夏木繁請她吃的雙皮奶,她也沒有太過推辭,大方地吃完了。
果然最后還剩了幾個包子,徐伊落小心把它們打包好,收在書包里。
夏季的陰天還是很舒服的,兩人坐在奶茶店里閑聊。徐伊落說因為家鄉(xiāng)的小鎮(zhèn)山倒是很多,但是離海很遠,所以她還沒有見過大海。
這一點讓夏木繁覺得不可思議。身為一個南山人,怎么能沒有見過大海呢?夏木繁都不知道見過多少次大海了,因為,她家就住在海邊。只是,家旁邊的海,并不是很漂亮,所以每次帶新朋友,她都會帶他們?nèi)ツ仙娇h城附近的南山灣。雖然她感覺這個南山灣好像也沒有傳說中說的那么漂亮,但對于從未見過大海的徐伊落來說,還是值得一見的。一合計,夏木繁就決定帶徐伊落來一個夏季海濱之旅。
夏木繁去南山灣那是早已輕車熟路,搭公交,搭摩的,約莫半個多小時,夏木繁和徐伊落就來到了南山灣。
沿著羊腸小道石子路往前走去,拐過一個又一個的路口,終于,寬闊而寧靜的大海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海風(fēng)肆掠地吹著,細沙也跟著鋪面而來,濕潤潤的,踩上一腳,就是海邊那種黏黏的感覺,夏木繁隱約感覺到有些煩躁。
相比較之下,第一次見到大海的徐伊落卻是十分激動,一聲不吭地就沖到了沙灘上,二話不說就脫掉了腳下的涼鞋,腳輕輕地在海邊試探著,開心得就跟一個三歲的小姑娘一樣?!澳痉?,你也下來啊?!毙煲谅浜魡局哪痉薄?p> 徐伊落跟所有沒有見過海的人一樣,做夢,都會夢見海的樣子。此刻見到大海,仿佛回到夢中,她真的很興奮。
夏木繁看著她如此愉悅的臉龐,心情也好了很多。
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下午兩點了,雨已經(jīng)完全停了,密布在天空上的黑云,也逐漸散開了一點,露出一個透亮太陽,陽光瞬間薩滿了整個沙灘。夏木繁突然想起鄧麗君的《南海姑娘》,“椰風(fēng)挑動銀浪,夕陽躲云偷看,看見金色的沙灘上,獨坐一位美麗的姑娘?!?p> 徐伊落長得很好看,不知道她自己知不知道。
夏木繁不知道這個大海是不是徐伊落想象中的樣子,也不知道這海有沒有令她失望。但是這一刻的徐伊落是很開心的,這就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