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書靜靜地懸浮在卡斯蘭的上空,照耀著周圍的一切。
波特的面龐也被古書照亮了,他臉上有震驚,也有迷惘。
卡斯蘭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抬起了手,那古書虛影便漸漸地收斂了光芒,然后緩緩地落在了卡斯蘭的手上——與此同時,另一只手也放在了古書之上。
卡斯蘭臉上卻沒有一點意外,她抬頭看著面色陰晴不定的波特,低聲道:“你還是選擇動手了?!?p> 波特面色上有些掙扎,他只是拿著古書的另一頭,卻一句話也沒有說。良久,他忽然仰天長嘆一聲:“對不起,我別無選擇。”
古書沒有任何的反應,適才爆發(fā)出耀眼光輝的仿佛不是它一般。它就像是一本再常見不過的破舊書本,靜靜地任由兩人將其抓在手中。淡淡的白光從書頁之間滲出,灑在了面無表情的卡斯蘭和面色不定的波特臉上。
“我很好奇,你好像對我的身份一點也不驚訝?!辈ㄌ乜粗ㄋ固m的面龐,他臉上已經(jīng)沒有平日里的那股稚嫩??ㄋ固m輕輕地嘆了口氣:“很多事情,從前往后推斷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從后往前推斷卻會變得極為容易——這是梅林教給我的,這句話很有道理?!?p> “波特先生,或者說——波特?多倫斯先生。”卡斯蘭靜靜地看著波特的雙眼,低聲道,“當我們知道了你的身世時,怎么可能真的將你視若無睹呢?”
波特?多倫斯,他的姓氏也是多倫斯。
這也是為什么王族之流才能觸碰的命運之誓波特也能自如地靠近它的原因,他也是王族的一員。他沒有對任何人說過自己隱藏的身份,但他并不奢望監(jiān)察部的監(jiān)視者們真的就無法查到他的身世。他改頭換面隱姓埋名,說到底不過只是為了給他爭取更多的時間而已。
“這些事,都是梅林預料到的嗎?”波特瞇了瞇眼,有些無奈地道。他和梅林認識了也快一年了,他始終不明白那個白頭發(fā)的半精靈笑瞇瞇的雙眼中閃動著的到底是什么,那是他看不穿的神色。
卡斯蘭的嘴角撇了撇:“梅林不是神,這種未卜先知的能力他還并不具備——在調(diào)查你的另有其人,別忘了,在這帝都里還有一位比梅林更為可怕的老人。”
拄著拐杖的高大老人形象在波特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眼中不可避免地閃過一絲恐懼,低聲道:“看來我還是太高估自己了……漏洞到底出在哪里了呢……”
“早在幾天之前,你的身份就已經(jīng)暴露了?!?p> 低沉沙啞的男聲忽然從夜色之中響起,卡斯蘭神色不變,波特的面色卻驟然一白!
這個聲音他當然聽過,他絕不會聽錯這個人的聲音。這種除了面對尤瑟夫時永遠毫無感情波動的低沉語調(diào),屬于一個波特以為再也不會再見到他了的人。
兩人不遠處的燈下,多了一個高大魁梧的人影。
這樣體型的人其實很難忽略掉他,那人影身高一米九有余,寬闊的肩膀看上去極為壯實。但他只是簡簡單單地站在那盞尚未熄滅的油燈之下,卻給人了一種極度容易忽視他的感覺。
監(jiān)察部有四位大特使。
四位大特使之中,老酒鬼這個大特使基本上只是一個掛名大特使,畢竟他長時間呆在長夜堡壘之中,經(jīng)常好幾個月都不見人影。有一位大特使負責的也是監(jiān)視帝國以外的其他事務,也是長時間不在帝都之中。剩下的兩位大特使就要比以往幾屆的大特使們要忙上許多,因為他們兩人基本上就要干曾經(jīng)四位大特使才能做到的事。
這也就意味著,這兩位大特使的能力要比曾經(jīng)的大特使們要優(yōu)秀不少。
因此,貝克的身影出現(xiàn)在這小小的維斯村的那一瞬間,波特就感到一種極度的不祥。
“我來解答一下你的問題?!必惪藦挠蜔粝伦叩搅藘扇松磉?,他緩緩地抬起了手,將雙手抱在了胸前——令人詫異的是,他的雙手卻是完好無損的,根本不像是之前自己斬斷過的樣子。
“波特?多倫斯,男,今年應該是二十八歲了。”貝克看著波特的臉,聲音古井無波,“你的二十二歲是虛報的,監(jiān)視者虛報信息,死罪。大概兩周多之前,部中派人向雅利安郡監(jiān)察分部傳訊,與此同時,你請假三日準備去往雅利安郡旅游,你二人同行。那位負責傳遞訊息的監(jiān)視者在離開帝都的途中遭遇了受你調(diào)動的牙獸的襲擊,訊息落在了你的手上。你拿到訊息之后快速離開了維斯村前往了雅利安郡,傳遞訊息之后選擇了繞道通過某個途徑進入了長夜曠野,從長夜曠野中帶走了某樣東西。離開長夜曠野的途中被烏瑟納爾所屬發(fā)現(xiàn),你動用靈魂魔法襲擊了發(fā)現(xiàn)你的人,導致烏瑟納爾只能親自前來追查你。于是你和烏瑟納爾一前一后地回到了歐內(nèi)斯特,而在這時,城中你的同伙,多米尼亞和他那名黑魔法師已經(jīng)留下了錯誤的痕跡,成功地將烏瑟納爾引入了地下罪業(yè)之城?!?p> “你既然知道那是錯誤的痕跡,為什么不告訴烏瑟納爾?”波特皺了皺眉,有些不解。
“插手他人工作,是監(jiān)察部的大忌。”貝克也皺了皺眉,有些不滿地看著波特,“你也在監(jiān)察部呆了那么久,連這個規(guī)矩都沒有學會嗎?”
波特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只能閉上了嘴。
規(guī)矩,貝克代表的是絕對的規(guī)矩。
就像他會自斷小臂離開監(jiān)察部、就像他根本不去找梅林幫忙一樣,他遵守著監(jiān)察部從古至今的所有規(guī)矩。如果安德烈是一條笑里藏刀的眼鏡蛇,那貝克就是在黑暗里用冰冷的視線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獵物的螳螂。精準而冷漠,這是貝克的行徑標準。
“第一個發(fā)現(xiàn)你有異常的是部長大人——或者說,你只不過是部長大人列出的監(jiān)察部內(nèi)部有問題的十三個人之一?!必惪说哪抗庖廊焕淠?,只是在提到尤瑟夫時眼中忽然閃過一道近乎狂熱的光芒,“部長大人在短時間內(nèi)就將近期所有出過帝都的監(jiān)視者有異常的全部列舉了出來,比如說你——你回來時提交的報告上說明了那名監(jiān)視者遭遇了牙獸襲擊,重傷不治死于維斯村,其任務由你接手完成。這似乎是沒有什么破綻的,但只要我實地探查一下,將你離開維斯村的時間和你到達雅利安郡的時間一對比,很多問題就不攻自破了。”
波特咬了咬牙:“短短三天時間,你就從帝都跑到了雅利安郡再回到這里?”
“確切來說,是兩天時間。”貝克嚴肅地道,“我花了一天時間排除了其他幾個人,發(fā)現(xiàn)嫌疑最大的還是你。為了盡早解決問題,我走的直線距離。”
——這人是瘋子嗎?
波特的目光之中滿是驚駭,歐內(nèi)斯特和雅利安郡之間有一座名為【遠望者】的高山,要繞過這座山脈靠馬力就要花上半天時間。這家伙走的直線距離,也就是說他直接從山上翻了過去!
“如果你還有什么問題,就回去再說?!必惪四抗饫鋮柕乜粗ㄌ?,厲聲道,“幾年前,你窮困潦倒的時候被我?guī)肓吮O(jiān)察部,既然是我?guī)淼哪?,那么你所做的一切我也有義務清除掉它們。你現(xiàn)在收手回去,我還能從寬處理?!?p> 他的語氣很嚴厲,但也正是這種嚴厲反倒會更讓人相信他的話。
波特卻面色慘然地搖了搖頭,他笑了笑,閉上了雙眼對貝克道:“貝克先生,這是沒法收手的事,也沒有回去的機會了——從一開始就沒有回去的地方,也沒有回去的道路,談何回去呢?”
“我不過是被命運束縛在既定道路上的奴仆而已,背負著那些仇恨獨自蹣跚的復仇者而已?!辈ㄌ剡至诉肿?,轉(zhuǎn)頭看向了卡斯蘭,“就像你的父親一樣?!?p> 卡斯蘭的面色微微一白,似乎被波特這句話刺得有些心痛。波特卻突然大笑道:“你明白了嗎?復仇的人可不止是你們而已——我也有要復仇的對象啊。”
所以他甚至從一開始就讓克拉克去跟隨著多米尼亞男爵,所以他為了力量選擇成為主教的奴仆之一,所以他寧愿冒著這樣的危險以一種甚至是不自量力的姿態(tài)來面對著整個帝國和監(jiān)察部的力量。
因為他的父親,叫做赫卡特。
他這一次接下了送卡斯蘭出帝都的任務,心中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一切都太明顯了,這毫無疑問是一個等著他往下跳的陷阱,他甚至已經(jīng)感覺到了尤瑟夫那雙冰冷的眼睛正在黑暗中緊緊地盯著他。但他別無選擇,這是他最好的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了。
所以他不能不動手,就算這是一個陷阱。
卡斯蘭被波特的言語刺得神色有些恍惚的那一瞬間,波特便動手了。他忽然大喝一聲,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手上澎湃的銀色斗氣驟然抓向了卡斯蘭纖細的手腕。就算是平日里,被武士接近到這個距離的魔法師就已經(jīng)很難戰(zhàn)勝對手了,何況卡斯蘭這一刻還有些恍惚。在波特的攻擊已經(jīng)打出的那一瞬間,卡斯蘭才驟然反應過來——但她已經(jīng)來不及還手了。
但貝克卻一直注意著波特。
波特臉上的獰笑已經(jīng)清晰可見,他的右手離卡斯蘭的手腕也僅剩不到半米的距離。他爪上銀色的斗氣燃燒得如此猛烈,足以將卡斯蘭的手腕像折斷一根樹枝那般徹底地折斷。但貝克的速度更快,離卡斯蘭半步之遙的波特右爪離卡斯蘭的手腕還有半米之遙,離波特數(shù)米之遠的貝克的拳頭已經(jīng)觸及了波特的背心。
“住手!別殺他!”
遙遠的聲音傳來,但顯然已經(jīng)來不及了。貝克包裹著八階巔峰的金色斗氣的拳頭像穿破一張紙一般輕而易舉地穿過了波特的胸口,鮮血灑了卡斯蘭一臉一身。
“啊……”波特有些遺憾地看著胸口穿胸而過的拳頭,低聲叫道。他的叫聲中似乎并沒有太多的痛苦和留念,反倒是遺憾居多。他吃力地抬頭看著卡斯蘭的面龐,忽然笑了笑。
“梅林沒有趕上……我們……贏了……”
沾染著鮮血的古書驟然爆發(fā)出一道純白色的光芒,四道白光從波特的口中飛射而出。隨著白光飛出,波特有些痛苦地慘叫了一聲,旋即便垂下了頭。那白光只在空中停留了短短的一瞬,旋即陡然沖入了古書之中!
“該死,就晚了一步......”馬蹄聲由遠而近,梅林坐在馬上,看著已經(jīng)沒了聲息的波特,面色慘白地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