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雪居自梅姨娘搬來,一下子“熱鬧”起來。
小十一歿了后,老夫人便命府里停了半個月的家學(xué),又被胡仙姑的說辭攪得心里亂糟糟的,便干脆免了她們請安。
齊珉便每日被梅姨娘拘著在房里溫習(xí)功課,齊瑤對外稱自己要抄佛經(jīng)給十一妹妹超度,都閉門不出。
只有齊珞。每日指揮著惜玉和幾個小丫頭一刻不停。一會兒說自己房前匾額歪斜了,要叫府里的人來扶正,一會兒又吵著泠雪居到底遠(yuǎn),大廚房的飯菜送來都涼了,吃了傷胃,叫另拿了銀子去讓再單做一份。
泠雪居日日不得安靜。
又菱幾個私底下指指點點說,“不知道七小姐一個月十兩的月銀怎么夠她花銷的!”,院子里的婆子偷偷躲著咂舌,見了齊珞卻只管巴結(jié)恭維。
惜玉因那一天齊珞把齊瑤擠兌的無話,甩手而去,又見這兩天六小姐窩在房中不出門,猜度如今梅姨娘得臉,以后這泠雪居只怕是七小姐壓過六小姐的。因此說話口氣也慢慢變了,對齊瑤的丫頭也不客氣起來。
又菱跟惜霜、涵柏并不跟她們這邊的爭,反而躲著她們走,惜玉便更加傲慢起來,齊珞倒賞了好幾個銀錁子給她。
梅姨娘見齊珞如此張揚愚蠢,暗地里勸了幾次,齊珞只認(rèn)定姨娘年紀(jì)大了,膽子小了。自己如今長大了,有時候要硬氣起來些,因此并不聽梅姨娘勸。
這日輪到齊珞房里接手佛香閣煙火,又菱本想細(xì)細(xì)囑咐一番,惜玉卻道,“姐姐好啰嗦,這點小事,我們也時常做的。我們小姐人聰明,調(diào)教的人都隨她了。不像你們六小姐,就愛抄抄佛經(jīng),把這俗事看得天大!”
又菱氣的肚子都要鼓爆裂了。轉(zhuǎn)頭就走。
惜玉暗暗叫苦,把話說大了。她其實從來沒伺候過里面禮佛,現(xiàn)在又不肯低頭再去求又菱,便站在佛堂里瞄著,看見一個熟人,立刻叫了進(jìn)去,這才大概知道一桶子油燒幾個時辰,一日換幾次燈芯。
齊瑤在屋里抄經(jīng)累了,想起找羅嬤嬤要人的事,便起身要去凝香閣。
又菱跟著要去,齊瑤道,“你不用去,叫慕梅來跟著。”又菱眼里不解,也不敢問,便叫慕梅跟去。
慕梅面相老實憨厚,一付骨骼比一般女孩子寬大很多。因為這長相,平日這伺候姑娘的事也輪不到她,今日得了差使,高興的用力巴結(jié)。
“六小姐,這大中午的,最曬了,奴婢給您打把傘吧?”
齊瑤搖搖頭,“成日在屋里悶著,就想見見日頭,不要?!?p> “六小姐的《心經(jīng)》抄的可真齊整,府里都夸姑娘字好看?!蹦矫放踔R瑤給母親抄的在佛堂鎮(zhèn)了十日的經(jīng)文道。
齊瑤回頭看看她,釋然道,“這經(jīng)文是要用點心思才管用?!?p> 兩人走了一會兒,到了湖心亭。正是正午,四處都沒人走動。四月的日頭雖不比五月天,早晚涼快,正午也熱。泠雪居又在府里西北的角落,最冷,齊瑤她們夾衣也都不敢脫。
慕梅看著齊瑤在亭子外的游廊來回走,似乎拿不定主意。
“姑娘怎么了,可是想去凈房?”
齊瑤站住了,仰頭看看天,又看看地,地上人影短成一小段。
“你看,我站的地方,這會子日頭可好?”
慕梅忙跟著過去,也仰頭看看,“整個游廊就這里日頭最亮,最晃眼。”
“你過來。”齊瑤笑著招手。
慕梅湊近了一點。齊瑤讓出自己的地方,笑吟吟的盯著慕梅說,“你來,就這里,我剛站的地方?!?p> 慕梅急忙站好。
齊瑤接過她手里的一匣子經(jīng)文,取出一本《金剛經(jīng)》,“你就站在這里,把這經(jīng)文念個五十遍?!?p> “姑娘,,,這日頭晃眼睛,,”
“嫌晃?就一百遍。你知道府里最近出妖祟,必得把這金剛經(jīng)在日頭下多念幾遍,才好多聚陽氣,驅(qū)陰氣。你記著,一百遍,一遍不許多,一遍不許少。我娘大約半個時辰念十遍,你慢慢念吧,念到日頭落山。今日念不完,明日再來。念完為止?!?p> 齊瑤說完,自己捧了匣子就走,扔下慕梅呆呆的站在那里,她早起穿的多,此時已經(jīng)起了一身臭汗。。
齊瑤徑直去了母親屋里,母親忙著備端午的節(jié)禮,還在府里庫房。她也不急,反正今天是來見羅嬤嬤的。
羅嬤嬤是母親陪嫁,原是十分干練一個人,心氣極高。這幾年,陪著大夫人受委屈。她早就不想憋屈在這里,鬧了幾次回侯府,母親都攔住了。因此上一世最后被母親給她陪嫁到了王府。現(xiàn)在看來,母親身邊可離不開這個明白人。
羅嬤嬤見到齊瑤,一怔,上回六姐兒把老太太那邊的話傳出來,她還想問問怎么回事呢。
“羅嬤嬤,聽娘說,你幾次要告老,回侯府呢?”
“六姐兒,,,,”羅嬤嬤見她毫不遮掩,自己倒有些難過。
“羅嬤嬤,我知道,都是娘的緣故,讓你跟著委屈?!?p> 羅嬤嬤眼睛濕潤。
這個六姐兒,什么時候開始懂事的?以前就知道跟大姐兒吵嘴,欺負(fù)她娘。
別急,這會不會是被梅姨娘蠱惑的,又來給自己下套呢?以前她可干過一回的。
“六姐兒說哪里話,一家子,有什么委屈的?羅嬤嬤是想偷懶,回侯府養(yǎng)老去呢。”
齊瑤知道,羅嬤嬤還是不信她。
母親是扶不起的阿斗,生了兩個活炮仗,羅嬤嬤又得替母親安內(nèi),又得替她撐住外面,不叫人把嫁妝都掏空了。內(nèi)外交瘁,身心俱疲。
自己還是個胳膊肘往外拐的。梅姨娘這些年得勢,大部分還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就因為自己,母親和羅嬤嬤投鼠忌器,不敢出重手,怕傷了母女感情。
“羅嬤嬤,我今日來不是看娘的,就是來看嬤嬤的。我也知道娘性子軟,老太太又抬舉姨娘,這些年,我沒少添亂,如今瑤兒忽然明白過來了,你就看著吧?!?p> 羅嬤嬤看著她有些傷感。這些日子齊瑤的變化她確實感覺到了。要是齊瑤真明白過來,屋里還真能添一個幫手。大姐兒太直,有些話不能跟她商量。
齊瑤拉著羅嬤嬤說了半日,羅嬤嬤連連點頭。
最后抹著眼角道,“我的兒,你若真明白了,嬤嬤也沒白疼你。這些年,你娘真是受了大委屈??墒俏覄袼嗌倩?,她就是不敢去跟那頭爭,這哪里是管家太太,竟是人家的出氣筒!那些嫁妝,不是我攔著,藏著掖著,早讓他們弄走了。還落下個不會持家的名聲!
我跟你只算一樣,你娘陪嫁的首飾這是小頭,當(dāng)年帶來的十萬兩陪嫁銀子,如今都快沒了!我不敢回侯府,就是怕老夫人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