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章

　　周嬤嬤心頭忽的咯噔一聲，老夫人這是定下了？忽的又想起昨日不經(jīng)意間看到的三娘，靜靜坐在一邊，唇角一抹淺笑，微微低頭，眼眸微沉。只是怎么看怎么不和諧，那雙眼眸，如同那枯井般，不見風波，那般沉寂的眼神不該出現(xiàn)在一個少女身上。

　　想到此，周嬤嬤不由打了個冷顫，隨后用力搖搖頭，似是要把什么東西甩出去般的搖頭。蘭花見狀，關(guān)切的問道：“嬤嬤怎的了？可是冷著了？”周嬤嬤笑笑，輕輕揮了揮手：“就是出去被冷風吹了，等我暖和一下再進去，免得凍著老夫人?！?p>　　聽聞周嬤嬤說自己無事，蘭花就忙著自己的事兒去了。周嬤嬤進去時，室內(nèi)沉默?？粗芊蛉?，明顯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方嬤嬤自然不敢打擾。周老夫人很快回神，看著周嬤嬤說：“你說我把蘭花送到三娘院子里做個大丫頭如何？”

　　周嬤嬤眉心狠狠一跳，悄悄看向方嬤嬤，卻見她也是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樣，心知這是老夫人剛生出的想法。見周嬤嬤一幅驚訝的模樣，周老夫人抬頭一笑：“你們還真當我人老癡呆了不成？蘭花去了與三娘身邊的畫屏平級而處，她們行事便不會像眼下這般拘謹了?！?p>　　見底下兩個從小跟在身邊的大丫頭臉上驚異之色愈發(fā)明顯，周老夫人喝口水，繼續(xù)說道：“你們還真當我不知，先是給了掌事媽媽，又給一個大丫頭這般行為不妥？我是想著蘭花去換了慈安回來?！?p>　　這回卻是方嬤嬤先反應(yīng)過來：“老夫人您這是要下氣力培養(yǎng)三姑娘了？”也不需周老夫人的答案，方嬤嬤喃喃自語：“眼下看來，三姑娘倒是最合適的人選了?！比羰峭＃軏邒叨ㄊ峭綃邒咭话阆敕?，只一想到那雙異常沉寂的眸子，周嬤嬤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么，是以便緘口不言。

　　聽過方嬤嬤的話，周老夫人輕輕嘆氣：“是啊，眼下看來，三娘確是最合適的。我們這樣的老婆子都看不透她，單是這般心性，便將元娘比了下去?！?p>　　說到此處，周老夫人微微轉(zhuǎn)過頭，透過玻璃看向院子。雪花紛紛揚揚，片片翩翩而下?？吹酱颂?，周老夫人眼神忽而迷離，周嬤嬤方嬤嬤二人見周老夫人失神，順著她的目光往外看去，卻見幾個還未留頭的紅衣小丫頭正在園子里玩雪，一陣笑聲輕輕響起。

　　周嬤嬤覷著周老夫人的表情，見她面色竟是少有的柔和，心知此刻閉嘴為宜。只片刻功夫，就聽到幾聲刻意壓低的呵斥聲，小丫頭們很快規(guī)矩站定，隨后快速消失。望著外頭茫茫白雪，周老夫人有些恍神，若不是還留著幾個腳印，剛才那一幕竟似從未出現(xiàn)過一般。

　　忽而心底生出了一絲恐懼，出聲問道：“剛才那些小丫頭是府里的？”方嬤嬤低聲答道：“穿的不是咱們府里的衣裳，想來是那些個年輕媳婦子帶了女兒進府來玩吧！”

　　這般一打岔，周老夫人回復清明。周嬤嬤輕聲問道：“若老夫人真定下是三姑娘了，那大姑娘呢？”

　　周夫人微微一笑：“如此也好，元娘與封家那小子是自小定下的親事，兩個孩子又一處長大，這情分到底不同。再說封家那小子的心思啊，咱們都看在眼里。這世間，易得無價寶，難尋有情郎，封家小子用情至深，元娘也不必過那般日子了。”

　　微微一頓，周老夫人繼續(xù)說道：“這最要緊的是封家是舅家，定會對元娘疼愛有加，那些媳婦熬成婆的苦再不必吃了。便是日后封家小子變心了，他們城陽伯府便是看在寧海侯府的面子上，也不敢虧待了元娘去?！?p>　　“老夫人真是把大姑娘疼進骨子了，這方方面面的都考慮到了。”方嬤嬤接過話題：“大姑娘也孝順，倒也不妄老夫人心疼。”

　　“她是我嫡親的孫女兒，又是個聰慧乖巧的性子，不疼她疼誰去呢？”周老夫人隨口一答，半晌才說道：“我不多疼她們母女些，叫我日后如何去見早逝的阿靖呢？”

　　周嬤嬤聽罷，心間不免有些感概，這滿侯府的公子姑娘，哪個又不是老夫人的嫡親血脈呢？只是，人的心啊，總是有偏向的，感情也是日日相處處出來的。只是這兩相對比下來，周嬤嬤也不免嘆一句：“大姑娘是個有福氣的，能得老夫人這般看顧。”

　　后半句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出口的，只是三姑娘確也是個無福之人，這父親不親，母親又是那般性子，老夫人這里也無她半點位置，當真是孤獨至極。

　　微微閉目，周嬤嬤不再想三娘的事，才提醒道：“你也先回去三姑娘那里吧！來的時間夠久了，蘭花也不是立時就去的?！敝芾戏蛉艘颤c頭示意，方嬤嬤自是退了出來，周嬤嬤送了她出門。

　　到了門外，方嬤嬤才低聲說道：“周姐姐，今日你話少了不少，可是？”警覺的四處看看，才伸手跟周嬤嬤比了個三，周嬤嬤微微點頭，不動聲色的說道：“總覺得她不簡單，幾次看著，直覺她性子里有些涼薄至極的成分，也不知老夫人這般看重會不會被啄了眼。”

　　方嬤嬤壓低聲音道：“周姐姐這是說到我心坎兒上了，剛才在屋里姐姐如何不說？”眼珠一轉(zhuǎn)，方嬤嬤便反應(yīng)過來：“這哪里是我們能說的，而且還真的不是能隨口說出來的。想來老夫人也不必我們提醒，她心底自是有數(shù)的?！?p>　　沉默半晌，方嬤嬤才低聲問道：“周姐姐可知老夫人有多看重那位？”也不等周嬤嬤回答，直接回答：“當時你去庫房找藥材，老夫人專程叮囑我再去清暉園走一趟，敲打敲打一番如夫人，半分臉面沒給，直接將那位禁足在清暉園里。”

　　周嬤嬤微微一笑，隨后朗聲說道：“便送你到這了，你也知道的，老夫人甚是喜歡三姑娘送來的乳酪，替我道個謝再問三姑娘好。”

　　方嬤嬤心領(lǐng)神會，會心一笑：“周姐姐難為我呢，我也只是與三姑娘身邊的姑娘們說些規(guī)矩，卻也不好越俎代庖接過姐姐這道謝問安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