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坐在窗邊,看向虛空,前生的一幕幕似乎又開始在腦中盤旋。前生不曾去過許家,第二日便上路前往金陵。自己暈車又暈船,待到得金陵已是虛弱至極,便是三嬸嬸悉心照料。
想到三叔三嬸嬸一家,三娘不禁失笑出聲,那可是真真幸福的一家人呢,倒是與周家歷來的風(fēng)格迥異。大伯母看起來清高風(fēng)雅,大堂姐也端莊溫婉,若不是后來,想到此,三娘搖搖頭,前塵往事就隨風(fēng)罷,今生自己再不會走上同一條路,那么自己倒是不必再同她交手的。
三娘笑笑,對啊,前塵往事俱隨風(fēng),自己還是先去睡個午覺才是正理兒呢!身體也著實累得慌,一上床便睡著了。
日下西山,萬家燈火齊齊點燃。畫屏上樓來時,三娘還沉沉地睡著。畫屏先掌燈,再行至床邊,輕聲喚:“姑娘,姑娘,該起了?!比锞従彵犻_雙眼,看向面前畫屏,燈光昏暗,竟一時分不清今夕何夕,自己身居何處?!爱嬈粒旌诹??”三娘低聲問道,聲線喑啞,喉嚨干澀。
畫屏一驚:“姑娘這是怎的了?怎么睡一下午便病成這般樣子?”隨即,畫屏趕緊遞上早已晾好的涼茶:“姑娘先潤潤喉吧!畫屏這就告訴羅媽媽請大夫來替姑娘診脈?!闭f完便扶起三娘靠在床頭,三娘接過茶水,淺淺抿了一口,才緩緩開口:“畫屏,不必聲張。”畫屏應(yīng)聲,才出門找羅媽媽去了。
三娘倚靠在床頭,頭暈?zāi)X脹,三娘深知自己這是思慮過度所致,自己如今還是年幼些了,這般就受不住生了病了。三娘捧著茶水,等著大夫到來。
大夫來得也快,細細看診,不禁面露疑惑:“姑娘小小年紀(jì),怎的突然就裝了這許多事兒呢?”大夫也是慣常來給柳夫人瞧病的,剛說完便想起今日午間進城的大人物,搖搖頭:“老夫先給姑娘開一劑養(yǎng)氣凝神的方子吧!姑娘且先養(yǎng)著,只這以后萬萬記得要好生保養(yǎng)。”老大夫?qū)懞梅阶?,畫屏拿著方子就遣了跑腿兒的小子出去拿藥?p> 羅媽媽卻送了大夫出門,詢問些煎藥的事宜。
“姑娘,你也別太難為自己了。”畫屏擔(dān)憂:“畫屏也知道,這往后啊,事兒只會越來越多越來越雜,且又事事都需要姑娘,姑娘不得不早做打算,只這一切都該好生顧念著自個兒的身體才是?!?p> 三娘搖搖頭:“好畫屏,我自是知曉的,只是一時忘了?!?p> 畫屏眉頭緊蹙,想著今兒下午得來的消息,不免更加擔(dān)心,這往后的路,實在是不好走得很啊!三娘默默看著畫屏表情變化,想來畫屏是明白自己的處境了,只是現(xiàn)在這些消息才只是冰山一角罷了!
稍頃,畫屏才開口道:“姑娘,等藥煎好怕是晚了,還是先用飯吧!只是這晚膳恐是又要分食了?!比飺u搖頭:“不可,侯爺千里迢迢趕來寧安,午膳如此安排也還尚可,只這晚膳必得同桌了,怎么說也......”
“可是姑娘,侯爺夫人是你生身父母,何必如此生疏客氣。”畫屏心急,一時口快:“便是與侯爺有距離感,也不該一同冷著夫人才是?!比镏敝倍⒅谴册?,緊緊地,沁涼的,不言不語,那沁涼的眼神如寒冰刺穿床幔,穿過屋頂,似乎飄向了那遙遠的遠方。慢慢的,三娘轉(zhuǎn)過頭來,看向畫屏:“好畫屏,得虧你提醒呢!”
是啊,得虧畫屏,畫屏這話倒提醒了三娘。自己可得利用好這突來的病癥呢,這金陵要回,卻得好好布置一番,這場病生的倒是巧。三娘微微一笑:“畫屏,讓夫人侯爺先用膳,就說我身子不適先歇下了?!碑嬈硫嚨匾惑@,卻也不知三娘又想到了什么,只想著三娘那雙冰沁的雙眸應(yīng)聲而去。
很快夫妻二人便一同前來,柳夫人語帶惶然,快步走到三娘身邊:“阿祝怎的了,可難受?”三娘淺笑:“無礙的母親,就是阿祝貪睡,多睡了半晌,歇歇便無礙了。”
“可當(dāng)真?”
“當(dāng)然,母親你看,阿祝好好的?!绷蛉斯患毤毚蛄咳?,見她神色雖顯蒼白,精神倒還算好。柳夫人久病,自是知道三娘并非全然無礙,只轉(zhuǎn)向?qū)幒:睿骸皩幚?,阿祝向來身子康健,卻突然病倒,咱們還是晚些時候再回金陵罷!”寧海侯自是不便多說,只答好。
三娘看著這一對父母,歪頭笑笑?!澳赣H,阿祝想吃母親做的水晶豆腐了,母親做與阿祝可好?”不等柳夫人作答,三娘繼續(xù):“畫屏,你同羅媽媽一起幫母親罷,君子遠庖廚,您便陪陪我可好?”寧海侯明白,三娘這是想單獨同自己說話呢,倒無不應(yīng)之理,只擺擺手,遣了隨侍的丫頭。
一時間,方才還熱鬧的閨房瞬間安靜。三娘默默看著眼前這張與自己酷似的面容,看向那雙深邃的眼眸深處倒映著自己的臉龐。屋內(nèi)只余兩人的呼吸聲,片刻寧靜,寧海侯打破了這如堅冰般的沉默。
“三娘,可知你為何叫做三娘。”寧海侯語氣沉穩(wěn),全然不同與柳夫人時的溫柔,三娘深知這才是真實的寧海侯周寧。
“我知。”
“你很聰慧,想來也是明了我此番前來的用意了。”寧海侯繼續(xù):“可是?”
“我知。”
又是一段沉默,三娘望著跳動的燭光:“侯爺您看,這燭火搖曳,投下或明或暗的影子。便如這世事般不可測,您永遠不知這光影的背后到底蘊藏著些什么。”寧海侯轉(zhuǎn)向燭臺,手指輕輕扣在桌面,喃喃道:“風(fēng)起了,燭火自是隨著風(fēng)向而動。”
三娘看著那只輕叩桌面的手指,低聲:“那若風(fēng)一直吹呢?”
寧海侯站起身,踱步到窗前,看著滿城燈火,緩緩關(guān)上窗戶:“若風(fēng)不止,那便矢志不渝的順著那風(fēng)向便是了?!彪S即,轉(zhuǎn)身,桌上的燭光端正,穩(wěn)穩(wěn)燃著。
“既如此,那三娘便放心了?!?p> 聽過三娘的這番話,寧海侯定定地看向三娘,三娘也不作何反應(yīng),任他打量。半晌,聽得畫屏一行人上樓的聲音,寧海侯才似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身往門口走去,行至門外才緩緩響起:“昭陽,三娘倒甚是聰慧,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