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難過的時候就彈琴
雖然其他的不能說,但是“因為神族而死的普通人下輩子會遇到好事,”這件事情冥王倒是可以透露給高梓翔,
高家村的人,當時要殺死昭沄上仙,如果鉞嵐龍主當時沒有屠村,高家村所有人,都會因為殺害仙族轉(zhuǎn)世,多少個世代做牛做馬任人宰割,
但這些,高梓翔不知道,
可是此刻的高梓翔,雖然哭得梨花一枝春帶雨的,但內(nèi)心卻獲得了巨大的安寧,此刻已經(jīng)不在乎報仇的事情,甚至他覺得,在庭庭身上的光華覆蓋到他身上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高家村的村民們的安寧,所以,他的心中再沒有仇恨。
高梓翔在九歲的年紀,親眼目睹高家村成為一片血海,一股彷徨和怨念根治在靈魂之中,十三歲的時候,高梓翔所過之處,孤魂野鬼盡皆被他吸收,
也許是恐懼到了定點,就變成一股變態(tài)的著迷,像高梓翔這樣的孩子,本應(yīng)該特別害怕死亡害怕孤獨害怕黑暗害怕打雷天……
然而,高梓翔對人間一切黑暗的能夠引起人們悲傷的東西,都十分的著迷,
他喜歡在無人的夜獨自去墓地游蕩,他喜歡在狂風陣陣的黑夜去破廟里面摸索,他喜歡走懸崖峭壁,他喜歡一切正常人不喜歡的地方……
然而十三歲的高梓翔,依然是一個人,至少他自己以為自己還是個人,
他就這樣漸漸長大,獨自一人,才狼虎豹懼怕他,妖魔鬼怪遇見他也繞路,在魑魅魍魎的世界,高梓翔已經(jīng)出了名,尤其剛剛死亡的魂魄,如果不知道這個不生不死的小屁孩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年輕人了,那是要被不小心吸取魂魄萬劫不復的,要是有膽大妄為的妖魔想要吃掉高梓翔,往往會發(fā)現(xiàn),自己被吸了進去,
他就這樣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長到了十八歲,他很滿意,自己竟也生得高大健壯,他覺得,只要健壯就好,
彼時高梓翔,還不知道自己的樣貌就竟如何瀟灑堂堂,他只知道,自己活下來了,應(yīng)該再也不會死掉,生而為人的那種暫時不會死掉,
然而到了第二十八個年頭的某天,高梓翔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和十年前沒有任何變化,主要是,他也在模模糊糊之間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越來越感覺不到餓了,起初他還覺得正好,后來竟然一個月不吃東西,也絲毫沒有任何影響,他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不需要吃東西了,
而后,他又驚喜地發(fā)現(xiàn)自己不會生病也不會受傷,嚴格來說,他從九歲那天起似乎就從來沒有生過病,受傷之后,很快就自動愈合,
二十八歲的高梓翔,在這年一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神奇之處,他去參了軍,因為不怕死,屢建奇功,后來做了將軍,再后來的一天,
高梓翔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世界,就只有黑白,
雖然不需要吃東西,但他時常想要假裝自己是個普通人,所以會像正常人一樣吃東西,然而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世界沒有色彩之后,他強作鎮(zhèn)定,去參加宮宴,想著也許過了今天,睡一覺,就會好了,
可是他根本也不需要睡覺,
宮宴上,他發(fā)現(xiàn),食物也不再有味道,
他內(nèi)心深處知道,這一切都不會再好了,然而開始的一段時間,他還是希望著能夠變好,自己怎么會是個妖怪呢?明明是個人啊,
高梓翔在宮宴上掀翻了桌子,提到殺了皇帝,殺了大臣,殺了所有人,一如當年在高家村的那個殺神,
高梓翔殺紅了眼,整個皇宮都浸泡在血泊之中。
這一年,他離開了人類生活。
在行軍的時候,他愛上過一個人,是個俘虜,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深深地愛上了她,
于是這個小姑娘,沒有淪落為軍人的玩物,她成了將軍帳里的紅人,
她愛他,
她不是普通人,然而她從未說過她的身份,他也不問,
她在夜里他睡著之后去林子中彈琴,
他看到她一個人哭泣,淚水打在琴弦上,
她在他的眼中看到悲傷,
巨大的悲傷,仿佛比自己更大的悲傷,
她甚至忘記了自己的悲傷而為他悲傷起來,為這個強大的能夠主宰自己命運的男人悲傷,
她教他彈琴,告訴他,難過的時候就彈琴,
遇到她之前,他本應(yīng)該最難過,但他從來不知道難過為何物,
后來她死了,
被逼死的,
那之后,他經(jīng)常彈琴,從早到晚。
那天宮宴上的大開殺戒,并不是全是因為雙眼失去色彩的恐懼,而是因為他猛然知道了她死的真相,在這宮宴里推杯換盞的每一個人,都是殺死她的兇手,
于是他終于懂了九歲那年的那個仿佛來自地獄的男子,為何那么憤怒,為何那么憂傷,為何要殺了他高家村滿村,
他也留下一個孩子,一個九歲的孩子,他認得他,是太子,
他放過他,
似乎這樣,他就不再孤獨。
從那一刻起,高梓翔覺得自己真的不孤獨了,甚至,他有了復仇的心,他以為他恨那個殺了他高家村幾乎所有人的男人,
但他實在是高興,高興這世界上有這么一個男人可以讓他去恨,讓他去懂,
也恨這份懂得,因為她死了,他才懂。
他帶著她的琴,日日彈琴,彈著所有她喜歡的曲子,那其中,還有他們兩個人創(chuàng)作的曲子,
他每天都在尋找那個男人,他聽說他是鉞嵐龍主,
一邊找他,一邊彈琴,
因為她說,
“難過的時候就彈琴,彈到不再難過了為止,”
于是他一直彈,一直彈,
彈了幾千年,
依然停不下來。
后來他遇到了夏莊梔庭,他覺得自己似乎沒有那么難過了,
他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她身邊有一股安寧的力量,
他甚至把夏莊梔庭當成她,
他認為夏莊梔庭是官奴,
他擅自給夏莊梔庭安了一個悲慘的身世,一如他所猜測的她的身世一樣,
然而他兩個人都不知道,兩個人都不了解,他以為這樣,能夠漸漸不那么悲傷。
今天,他重新開始疼痛,
也重新開始悲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