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道”,乃是照心見性,明己身之道,望前路之基。
天下武學,殊途同歸,無外乎三種。
技,法,道。
技藝為末,而法,乃是技藝臻至化境之延伸,所謂“舉輕若重”“以靜制動”等皆屬此列。
此等高手已不需拘泥于招式變化,蓋因所施所為皆可信手拈來,摘葉飛花亦可生出莫大威力。
而“道”,若把前兩者比作死物,那這“道”,便為活物。
活物?何以“道”為活物?
言而簡之。
“意”,便可殺人。
……
“破日峰”上,不過一念之間,已盡覆寒冰。
唯那一人獨立。
周身之內(nèi),佛秀一身真氣內(nèi)力已如退潮般盡數(shù)縮回丹田氣海,曾經(jīng)的一幕再現(xiàn),丹田好似化作恐怖黑洞,又如打開了一個封閉的空間天地,內(nèi)力真氣不斷匯聚而去。
頭頂天空更是生出異象,風云跌宕,飛鳥驚散,只見不過寥寥幾個呼吸,竟是以佛秀為根生成了一個巨大漩渦,吞著天地的生機。
腳下大地那原本之前因給“泥菩薩”祛毒而造成的死地,如今再次擴散,染灰了那覆蓋的寒冰,可怖異常。
如此驚人異象足足持續(xù)了一盞茶的功夫,終于。
“啵!”
一道古怪聲音之下。
就見那丹田中,諸多真氣凝練匯聚已然化作了一顆緩緩轉(zhuǎn)動的元丹,再成舍利。
如龍眼大小,剔透純凈,無暇無塵,好似黑夜中的一顆星辰。
轉(zhuǎn)動之下似暗含某種玄妙至理,那原本退去的真氣,此刻隨著那舍利的每一次旋轉(zhuǎn),已是復又涌出,卻又不同,濃稠如水,如大河騰動。
若說之前為真氣,那此刻,便是真元。
而他識海之內(nèi),就在他“入道”之時,忽然有兩道虛幻身影自其元神之中分化而出。
一者,是一眉目輕笑的和尚,一者,是一面容冷漠的青年。
既是善惡之念,亦是過去之身。
剎然,那原本靜坐不動的元神赫然睜眼,身前虛空中沉浮的“寂滅”更是瞬間激射而出,洞穿此二者的頭顱,將其虛幻的身體絞碎。
張口一吸,已是將那散作的光點盡數(shù)吞噬。
“我要的不單單是成佛,魔,我也要。”
“佛即是魔。魔,即是佛。”
口中輕語,眼中已復清明。
他的道,乃是由善惡而入,秉斬業(yè)之念,凝殺生之意,謂之“殺生之道”。
就此,識海之內(nèi),竟是直接再綻一朵蓮花,第三朵。
再看眼前。
“天哭”潰散,只有那個魔字化作一團翻滾的黑云,其內(nèi)更有五顏六色的光華隱隱浮現(xiàn)。
他面無表情的抬起右手,已是探了進去,就見那黑云在接觸到他的時候,如同跗骨之蛆,居然像觸手一樣順著五指蔓延了過來。
“唔。”
一剎那,他便已感覺到其中的力量,駁雜不堪的氣息,這方世界蒼生的一切,像是盡在眼中。
直到他臉色有些變化,陰沉不定,口中緩緩吐出四個字。
“魂夢心經(jīng)。”
原來,這“天哭”的真身,竟然是“笑三笑”那個老怪物的“魂夢心經(jīng)”。
“因果為線,欲望為引?想要引我入魔?”
當初他在世間極北之地,從那具化身的意識里所得到的,便是一段“魂夢心經(jīng)”與“天哭經(jīng)”有關系的模糊記憶。
那想這竟是別人引他上鉤的餌,借此勾動魔障??上闳f算,卻沒想到陰差陽錯之下,竟助他堪破“入道”,再上一層樓。
看著正不停朝自己體內(nèi)蔓延的黑氣,佛秀眼神一冷,周身之內(nèi),頓時涌出“寂滅劍意”,如毛孔之內(nèi)有灰色毫光沖出。
一聲聲如開水澆冰雪的聲音登時響起。
“滋滋滋滋……”
就好像無數(shù)聲慘叫融合在一起,刺人耳膜。
而那黑云,終是慢慢散去,只留下了幾個怪異的東西。
之所以說它怪異,是因為那兩個分別是一個五顏六色扭動的光團,還有一縷灰色的氣息,二者居然隱隱相連。
就好像一團扯開的線??雌饋盹@的很是虛幻縹緲,不似實物。不過讓佛秀意外的,是他感覺自己的元神居然對這個東西有些渴望。
心念驅(qū)使之下,元神已然將手探出識海,將那兩個奇怪的東西一把抓住,收了回去。
一瞬間,他的腦海一片空白,茫然。
繼而,涌出無數(shù)副畫面,婦孺,老幼,販夫走卒,達官顯貴……那竟是這方世間一部分蒼生的喜怒哀樂,七情六欲,就如同一個旁觀者,悄然無息的看著。
佛秀愣了愣,那雙灰白的眼睛此刻不知何時已恢復了正常,清澈的眼目中正浮現(xiàn)著兩處不同的景象。
“有趣,實在太有趣了……雄霸……帝釋天……”
……
天下會,天下第一樓。
二十年,世人誰又能想到,一個人僅憑一己之力,便建立了盤踞中原的雄圖霸業(yè)。
書房之內(nèi),此刻雄霸正看著手下送回的書信。即便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如今也像是看見了什么令自己心動的事情。
“劍圣已亡?!?p> “泥菩薩失蹤?!?p> 兩封書信,兩個不同的消息。
“天下會”如今已占武林半壁江山,座下的三大弟子更是躋身先天高手,再加上他自己初入天人的境界……勢力,武功,皆是少有人敵。
而如今“劍圣”已死,那這武林,除了那不出世的幾人,又有誰是他的對手。
不過他的臉色還是有些變化,卻是下意識的想到那“劍圣”究竟因何而亡?
面無表情的看了看與“泥菩薩”有關的書信,他右手已是壓掌按下,落到了那兩封密信之上。
等再移開,書信已化紙沫。
隨后轉(zhuǎn)身朝密室走去。
半生起伏的他,早已明白,這個天下,強大的實力才是永恒不變的真理。
論資質(zhì)根骨,他自認不輸于任何人,什么“南無名,北劍圣”,若不是這些年他為了這個“天下會”耗費了太多心力,又怎會只是堪堪初入天人。
想到自己即將完善的“三分神功”,他那張不怒自威的面容也露出了幾分自傲。
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太平常,心緒難平。搖了搖頭,他身形一落,雙眼閉合的瞬間,體內(nèi)真氣已經(jīng)開始運轉(zhuǎn)開來。
不知過去多久,他原本平靜的面容倏然一變,無來由的,他腦海中竟是想起那早已死在自己手中的師傅——“三絕老人”。
那張死不瞑目的雙眼,充滿了對自己的嘲笑與怨恨,如同一個詛咒。即便是已隔了十數(shù)個春秋,如今仍然歷歷在目,清晰無比。
“逆徒,欺師滅祖,你注定不得好死?!?p> 那臨死前聲嘶力竭的話語像是一把把冰冷的匕首,狠狠插進了他的耳中,更插進了他的心里。往日冷酷無情的心,如今不知為何竟有些慌了。
而遠在那破日峰上,一道正悠哉悠哉走下山的人,嘴角忽然悄無聲息的露出了一抹輕笑。
“亂!”
雙唇輕啟的瞬間。
“天下第一樓”里,心神慌亂的“雄霸”驀然發(fā)現(xiàn)自己體內(nèi)原本流淌有序的真氣瞬間不受控制,紊亂四竄,氣海翻涌。
不自覺的,他腦海中已是駭然浮現(xiàn)出一個念頭。
“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