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肋骨有十二對,中心對稱,散開,從正面來看心臟在左側。具體的位置在第二道至第七道胸骨之間。
她對此駕輕就熟。
她知道心臟在那里,又知道怎樣用最快的時間讓它停止跳動,已經練習過無數次了,也實踐過無數次,熟悉的位置,熟悉的小刀——那種匕首在她的衣服內部還有很多一模一樣的。對于陌生的武器,會有陌生的拿法,陌生的拿法,就會有陌生的手感,陌生的手感,就不能讓她在最需要的時候,一擊致命。
保險的做法,應該選擇咽喉,小腦,或者延髓。部位更小,殺傷力更大,皮質更軟,要求也更低。除了會濺一身血,和會引起更多的反抗動作之外,沒什么缺點。
生手刺向胸口,可能只會在那里留下一道不深不淺的傷口。但她知道怎樣效率最高,直接挑破最大的血管,而她又喜歡把刀留在原地,血也不會濺出來。短時間內,心臟會跳動的更加厲害,將死者會漸漸失去意識。之后才會漸漸停止徒勞的悅動,一兩分鐘后,就會徹底失去呼吸,沉沉睡去。
一兩分鐘,就救不回來了。
她得出結論用了些時間,也用了很多人的性命,卻沒人相信她,可能是不相信她的實驗,也可能不相信她自己。她會證明的,她會證明給他們看,自己沒有錯,而且為此犧牲的也沒有錯,為了這些無上的知識,她單純犧牲一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不,現在不是她,是他來著。對,自己的身份現在是洛卡德,那個失意的中年人,有些懶散的,郁郁不得志的中年人,你必須扮演好他。
腦海中這樣低語。
他衣服內側的小刀已經少了一把,插在那人胸口。
他驅散這些雜念,換好便服,妥帖的大衣,他在這邊觀察過很久,也仔細觀察過原洛卡德的身材和穿著風格,最后選中這個,雖然不可能完全一樣,總算差不太遠。但坦白說,她還是挺喜歡那件紫色長裙,但現在暫時是用不上。
隨著一團火焰,紫色的長裙燃燒成為灰燼,直接灑在地上。
計劃有變,他們比自己想象的動作要快,要準確,而且人數更多。
唯一幸運的是,沒有打亂計劃。
洛卡德自己早就盯上了托蕾,也用了很長的時間確認她是自己的目標。這方面不能馬虎,需要考慮,盡管大部分貧民窟的人消失了都無所謂,但托蕾顯然是其中的例外,會有人關心她,很關心她,而且可能會激起一系列連鎖反應。
會不會引起背后那個貴族的警覺,很重要。
盡管在托蕾出手之后的現在,他才能確認,這是多余的憂患,真正的不安定因素在別的地方。
他原本以為自己的準備夠充足,時間也足夠多。
前者被逃的無影無蹤的托蕾擊碎,后者也很值得懷疑。如果自己能夠早幾天動手就好了,但那時候總是有人,只有今天才得到機會。
借用洛卡德身份的機會。
畢竟召喚代表一切正式開始。但是按照他們的效率來說,為此推諉個幾個月才是常事……她從來不對王國的行政效率抱有什么樂觀的態(tài)度。如果沒有早期準備的話,后知后覺的發(fā)現這里應該是很晚之后,之前應該一直是群龍無首才對。
自己本來有充足的時間觀察,擬定進一步的計劃。
但他們這就過來了?血液的流速比他預想之中要快上很多,他們也很快發(fā)現了這里的組織結構,而且毫不猶豫地順著神經的傳導追至這里,肯定也是來找她。
和自己的目的一樣。
自己要找到她,控制住她,本來都抓到線索和頭緒,排除了一切的不穩(wěn)定因素,但正是那個晚上,讓一切的線索都斷了,得到了機會,也失去了機會。終于能夠確定她是敵方的時候,太晚了,錯過了最好的時機。
洛卡德覺得所謂的星隕劍也是無稽之談,但不能夠排除這個線索,至少明晃晃地掛在自己的頭上,太顯眼,不找機會去踩一腳,完全對不起自己的努力。
所以洛卡德才決定去那邊看看,說不定也能夠找到什么。
而現在,對于后來的那一群追蹤者,他只能分配有限的興趣,有限的注意,得到有限的成果,要以最有效率的方法解決。一兩個執(zhí)行者從來不是問題,但不能引起過多的注意,現在自己要做的是在他們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之前,借一張臉,混入他們,從根源上抹除。
不過,這排在找到和抹除托蕾之后。
他順著城市中最大的血管——一條主干道一路西行,步伐也盡量模仿著這幾天對洛卡德的觀察結果,每一步都很用力,幾乎都要在地上摁出腳印,他一直覺得洛卡德的血液流動是不是旺盛的過頭。眼神也很機警,讓一切牛神鬼神不敢游蕩到他的狩獵范圍內。
要模仿好,模仿到位。
顯眼點沒關系,但要避免與別人的接觸。
洛卡德跨過橋梁,流水盤旋向下,路上沒什么認識的人,即使有,恐怕也都會被嚇人的臉色嚇的不敢上前搭話。
但還有人不怕死。
「洛卡德……怎么了?這算什么表情。」
是個女性,讓洛卡德覺得自來熟。不,她應該本來就是熟人。
「沒什么,有些不爽?!?p> 他想要含混地帶過去,但不怎么成功。
「發(fā)生什么了?」
「有人迷路,耍性子,不知哪里來的大小姐,」他一下子想不出什么別的回答,便對事實稍作改編。
「把你都惹生氣了?那還真是有夠受的,真沒事嗎??!?p> 她垂下身子,頭發(fā)都側了下來,表情也頗有打趣。
「也沒那么糟糕,只是……讓人心煩,很不安,是誰把她放到那里去的?沒人攔著嗎?」
洛卡德盡量模仿著自己記憶中的口吻,但直接抱怨自己的態(tài)度還是太過分了些,應該用些打趣的態(tài)度嗎?雖然自己可以復制別人的外貌和口音,但沒有一同復制口吻和語氣的天賦?;蛘哒f,這些細節(jié)總會讓人露出破綻。
但人總有狀態(tài),而他現在就是一副不在狀態(tài)的樣子。
女性大概是這么理解了,目光同情:「貴族啊,我有些想法,沒有猜錯的話,大概知道是誰,要聽嗎?」
「唔?」
他裝作有興趣的東西抬起頭,他還在往前,而女性在跟她一起。是要一起過去嗎?到時候要怎么處理呢?會不會過早地告發(fā)自己的異常行動,或者提供什么了不得的線索給別人?
洛卡德權衡著。
「很可能是王都來談生意的,聽說這次帶了不少人,不少貴族?!?p> 「王都的來人只有一批,我不記得有很多貴族一起來?!顾欀碱^,希望能夠盡可能的多旁敲側擊一些信息,滿足她的表現欲,「沒那樣的隊伍。」
「一部分是陸路,一部分是傳送魔法?!?p> 「一部分,是嗎?!孤蹇ǖ侣唤浶牡膽椭切┏情T的衛(wèi)兵還可以說和自己關系密切,但傳送魔法陣相當程度上接受神殿的管理,雖然同樣最終會由領主負責,但已經是不同的系統(tǒng),所以自己理應知道不多,「這重要嗎?」
「而且,我看到利奧了?!?p> 洛卡德壓抑住自己的表情,他不是不知道,盡管是傳言。
「利奧,你說哪個利奧?」
「就是克蕾奧諾亞的得力助手,你不知道嗎,有傳言說他曾大戰(zhàn)三百人將克蕾奧諾亞公主保護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p> 他聽說過利奧,力氣很大,也很能打,但都是傳言,他沒有見過。更重要的是,他和克蕾奧諾亞的關系很不錯,是前任親衛(wèi),在被斥退之前都是這樣。
不過,危險不在于他那里,洛卡德表情有些僵硬,他和這個女性這么熟嗎?自己長時間的觀察范圍都在托蕾附近,所以并沒有見過洛卡德和她搭話,如果兩者的關系已經好到分享這種程度的小道消息的話,會很危險。
「所以說,我覺得是公主那邊的人,總覺得很微妙,雖然有傳言,但始終不知道王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真的瞬息萬變,一直摸不著頭腦啊,你不這樣覺得嗎?」
比自己想象的關系還要密切,會過早的看出自己的破綻,洛卡德本來指望多撐一會。
與計劃不同。
他面無表情地看向前方,掃視著。
和剛才的環(huán)境不同,這里的環(huán)境好了很多,不說別的,至少空氣中沒有漂浮著若隱若現的,無法驅散的惡臭味,人們的穿著也體面了一個檔次。
很難有可趁之機。
有小巷嗎?有視覺死角嗎?有什么方便下手的環(huán)境嗎,還是需要自己制造機會?不,太早了,沒有意義。
浪費機會,比想象的還要早。
洛卡德不再去想自己衣服內側的小刀,要換個方法。
「我不知道,也沒興趣……我要先去武器庫看看。」
「去那里干什么?」
「確認一下?!雇瑯?,他一時想不出什么別的靠譜的謊言,把那些人又拉了出來,「他們問起了……一些事情,我很在意?!?p> 女性一臉我懂的表情:「說,啊,是他們問的啊,看來我最好不要參與進來?」
「我不建議你這么想。」
「好吧,那么再見?!古詯瀽灢粯返馗媪藙e,到最后,洛卡德也沒有機會去確認她的名字,不,這沒有關系。
差不多這里,他也到武器庫了,抬起頭,自己有些冒險。
但他們不會對洛卡德做些什么。
洛卡德踏上階梯,進入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