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影出現(xiàn)在門口，布魯圖從座椅上起身相迎，坐了很久，他也有些等的不耐煩。
他不喜歡讓別人覺得自己有權力遲到，但又不得不接受。
來人約五十歲，頭發(fā)稀疏，臉型獨特，身上穿著教會的法袍，不過與身上裹挾著氣勢很不相襯。布魯圖沒想笑，不合適的理由是目光里流露出熊熊野心，讓人覺得與清心寡欲的教會不會有什么關系。讓人覺得更危險。
男人單刀直入：「成功了嗎？」
「成功了?！?p> 「花的時間比預想的多?！?p> 「我不能立刻消失，總要放出點風聲。」布魯圖聳聳肩，他當時理解了雷吉納的暗示，表面上盡快逃開但如果真的借機脫離雷吉納的視野，那可不是鬧著玩的，而與眼前的人雖然優(yōu)先，卻不緊急，所以等這幾天塵埃落定了，他才把這個任務重新?lián)炱?，找到機會在這里匯報，「而且我也沒有把我的行動一五一十告訴你的義務。就像我不會把我的行動一五一十的告訴別人一樣?！?p> 就像他說的，自己絕對不是一個雙面間諜。
「的確，只要你確實達到了應有的效果?！?p> 「當然沒問題。」
布魯圖的動作沒有語氣聽上去那么輕慢，他遞過去一塊寶石，但握在手上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抱怨：「這真的能夠記錄下他的長相？」
「當然?！鼓行缘穆曇羲粏。钢灰銢]搞錯怎么用?！?p> 「怎么會呢？」
布魯圖笑笑，只不過最后從嘴里發(fā)出來的，是間斷的吱吱，要說是笑聲，總有些不太妥當。
「只不過，比起沒什么實感的技術，還是我自己的眼睛更讓我覺得可信。」他用右手撐開自己的眼皮，「讓我把他的長相記下來，報給你們，你們找人畫畫，我再提意見修改，有區(qū)別嗎？」
這種要求并不新鮮，他也早就習慣，他也很信賴自己的視力，從沒出過錯。而且見過的人，也不會認錯，而眼前的男性要真的想要找些人來畫畫，想來也難不倒哪里去，而且風險更小，需要的窗口期更短。
記住人臉往往只用一瞬間，而不用浪費那么久時間來前期準備，好不容易才找到空檔一擊致命，而非再三失敗，過了整整半天才找到機會。
「我不信任你。」男性抬起頭，在灰白色的碎發(fā)襯托下，表情尤為兇悍，「不信任你的眼睛?！?p> 「有什么不好信任的？你不是不知道我是誰?！?p> 布魯圖只是聳聳肩，沒怎么動氣。雇傭他的人很多，脾氣和秉性各異，謙卑理性的人固然有，蠻橫無理的，狂人的人卻更多，但他們只要能給出足夠的報酬，又不至于危及自己的性命，他就沒有什么接不下的任務。也就沒什么處不來的雇主。這畢竟是生意而已。拿錢辦事。
錢是標尺，而信仰、權力、名聲都有其價碼。但很多人也看不見其真正的價值，提出不一樣的要求，那就不在他的考慮范圍內了。
這也是從過去的經(jīng)驗中，好不容易學習到的。
「微小的印象偏差就可能造成很嚴重的后果?！?p> 男性看他的眼神驟然認真起來，讓布魯圖覺得，自己是在被評估。心中頓時敲響了警鐘，他把雙手放在自己的面前，直直豎起，示意著自己沒有興趣往下追究。如果別人愿意講，聽聽無妨，但危險的東西，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比如這些人為什么對他興趣如此大，又為什么能夠猜出布魯圖所扮演的角色，又安排他進行記錄。這些事他無法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的工作到此結束嗎？浪費的時間已經(jīng)夠多了?！?p> 「我需要檢查之后才能決定?！鼓行元殧嗟溃肝倚枰炞C，如果光線太暗，或者效果太差，那就沒有結束?！?p> 聽上去很狡猾。布魯圖已經(jīng)自心底篤定，這只是個借口。
「如果演變成長期契約，可不是錢就能夠解決的問題?。磕銘撁靼??！?p> 雖然他從來不會嫌自己的錢少，但是被這樣擺布，讓人很不快。而較長的時間呢要為他人的目標持續(xù)戰(zhàn)斗，更讓人不快。
「當然，那只是因為你沒有見過能夠擺平這些的錢?！?p> 繼續(xù)這樣說只能讓他感到頭疼。
「我可以走了嗎？反正你們還要花時間驗證吧？」
「你就沒有在這邊規(guī)規(guī)矩矩等待一點的耐性？也沒有一點敬意嗎？」
這威脅很露骨。
「很可惜，我接下來還有約。因為我本來想著，今天就可以把這里的工作收尾了?！顾麌@了口氣，「所以我接下來還約了人，也告訴他如果沒有來，該來哪里找我?！?p> 「該來哪里找你？」
「如果我失約，只可能有一個理由?！?p> 他暗示后，男性冷冷地哼了一聲，點點頭：「隨你吧。」
外面也傳來腳步聲。
男性一個轉身，法袍的底端貼著地面旋轉，轉身離開，留下他一人在原地打哈欠。
布魯圖也不想在這里長待，久居室內讓他覺得自己無法呼吸，等那個男人徹底消失之后，才推開門，現(xiàn)在外面沒有人。
他決意現(xiàn)在外面多呼吸點新鮮空氣。
也沒人規(guī)定他必須要把自己關在房間里。
踏上小巷，一切如常。
依舊有人忙忙碌碌，步履匆匆，也有人在旁閑聊。
「克蕾奧諾亞殿下好久不出現(xiàn)了?！?p> 「會嗎？」
「你沒注意到？」
「我跟她不熟，也不會裝作很熟?！?p> 「不，她常去圖書館，不知道嗎？我蹲守挺久了?！?p> 聽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他好奇心大起，朝那個方向看去。
一群人都表情微妙，而在視線的中心，是個戴著眼鏡的胖子男性，仍舊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的猜測。話題已經(jīng)那天下午的審判，她受到了波及，所以之后才出現(xiàn)的少了一些。
對，也不對。人們關心最多的只有表面，就是一些人出現(xiàn)了，或者沒有。消息靈通的人可能會將其與下午審判般的鬧劇聯(lián)系起來，推理出她應該負責。而知道更多的人，也都恰當?shù)谋３殖聊?p> 他也是保持沉默的那類人。
雖然有猜測，但絕對無法當面說出口，無論是希望自己能夠想法記錄隱者樣貌的剛才那人，還是自己接下來要見的人。離開了逼仄的小巷，又轉頭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瞭望塔，沿著大路走了一段時間，在廣場右轉，他找到一間標牌畫著鹿頭的酒館，徑直進入最里的房間。
剛才已經(jīng)結束，現(xiàn)在是另一件事，里面的人已經(jīng)等候多時。
沒有廢話，沒有問候，徑直開口。
「我叫你調查的事情怎樣了？」
弗雷恩坐在椅子后面開口，他現(xiàn)在身上穿的和布魯圖第二次見到他時，沒什么區(qū)別。
「很簡單，也很輕松，簡單到我懷疑你為什么不親自去調查。」
布魯圖伸了個懶腰，如果只是單純想要看看前幾代的，預言的記錄，的確花不了多少工夫——到處都有記錄，也不難找。知道自己要找什么的話，需要的功夫更少。
「那我也要看得懂才行?！?p> 「不是這方面的問題才對吧？」
「這不是你需要關心的問題，我只需要結果?！垢ダ锥鞯恼Z氣冷淡，但態(tài)度沒多少壓迫感，至少不像先前那樣，讓他感到如履薄冰。
「關于預言的結果？」
「預言?！共剪攬D緩緩開口，「說是預言，但很微妙，所有的固有魔法中，唯獨這個籠罩的謎團最深，最不清晰。對于大勢的判斷很清晰，但落實在細節(jié)上，則始終有些不準確。而關于當時的后世，也就是現(xiàn)在的判斷，不多?！?p> 「從頭開始講，我要整理一下思路。」
很麻煩，但也不是不能講清楚。簡單來說，這種所謂的戰(zhàn)斗不止持續(xù)了幾遍，而其中很重要的一點是，關于那些固有魔法，在過去也留下了記錄，關于這些魔法，當時的人是怎么使用的，又有什么效果，根據(jù)記錄人不同，詳略不同，也有其他差別。比如大眾認知中，一般關于隱者的認識，就是不受到魔法的影響，但是仍有物理傷害。
而命運之輪，就是預言，而且就像剛才說的，沒有預兆，也沒有結果，只是單純的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卻又知道的不真切，甚至會看錯時間，但是從總的形容來說，就是預言，不會有錯。而在上次，命運之輪做出了一個很鼓舞人心的發(fā)言。
「能贏。大家都知道這個，也只知道這個。我順著你說的口誤思路去核查了，也的確有所發(fā)現(xiàn)?！?p> 不得不說，他提出這一點之后，這處口誤便突然有了意義。當他發(fā)現(xiàn)記載中，命運之輪見到星的時候，訝異地問道她有沒有貴族的血統(tǒng)，之后被否定時，「茫然若失」，說著「不是貴族的私生女嗎」。
「所以如果你的推理沒有錯，這可能就是你要找的，指代現(xiàn)在?！?p> 布魯圖記得，他在和莉亞見面之后，立刻去找自己調查這件事，以他的想法，弗雷恩應該在那里得到了什么啟示。
「貴族的私生女嗎？」他敲著桌子，「的確很模糊，但你特別提出來了，有原因嗎？」
「因為我覺得不會有什么影響?！?p> 「沒有影響？」
「他們是在雷斯特領見到的，那時到現(xiàn)在，一直都是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