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石灣紫色大石下面不遠處,有一棟頗為精致的小房子,門口上書“紫巖居”三個大字。紫巖居是袁家用來招待貴客的專用房子,已有數(shù)百年歷史,傳說張宣公就曾在此居住過一段時間。歷代梅山教主來印石灣,也都是住在這棟房子的,因此袁國興一提出來紫巖居,梅雙雪馬上表示此處甚佳,于是就帶著張永,和高韌、林清住到了這里。
經(jīng)過高韌精心治療,進入紫巖居不久,張永很快就醒了過來。他知道自己內(nèi)力已失,現(xiàn)在只能任人擺布,臉色極為難看。見高韌和梅雙雪坐在他面前,他腦中一邊思量脫身之計,一邊假裝英雄氣概,道:
“咱家敗了!你們要殺要剮,咱家都接了!”
高韌恭恭敬敬地答道:
“張公公,快別這么說,我們哪敢殺你老人家??!當(dāng)時形勢所迫,斗膽對公公出手,望公公海涵!公公是皇上的臂膀,朝廷的棟梁,我們?yōu)閲鵀槊瘢谒接诠?,都絕無殺害公公之心,請公公放心!”
張永道:
“那你們要怎的?為何還不送咱家回去?”
高韌道:
“不瞞公公,我們卻有一個難處,不敢送公公回去。”
張永見高韌如此恭謹(jǐn),心中升起求生的希望,想了一想,道:
“你的意思,是怕咱家回去后報復(fù)你們么?這個你們放心,咱家可以起個誓,張永絕不會事后派兵來報復(fù)你們,否則天誅地滅,死無葬身之地?!?p> 高韌心中暗叫一聲此人果然奸滑,連起個誓都不說“我”而用名字“張永”,反正自己是冒充張永的,心中不會有任何負擔(dān)。不過如此有心機,也說明此人心中對鬼神頗有畏懼之心,容易相信神仙鬼怪那一套,當(dāng)下便堅定了主意,道:
“公公言重了。公公既然發(fā)下如此毒誓,那我們就放心了。只是梅教主的意思,我們今天送公公回京后,他日梅山教若有為難之處,還想請公公多多幫助啊。我本人初入江湖,無門無派,也頗想到京城有所發(fā)展,全憑公公提攜,請公公恩準(zhǔn)!”
說到這里,高韌鄭重其事地站起來,對著坐在床上的張永跪了下去,梅雙雪也跟著站起來,深深一揖。
張永心中暗道,原來是看中了我的權(quán)勢,想從自己這里一步登天呢,這就好辦了。于是臉上恢復(fù)了幾分倨傲之色,道:
“這個好說。嗯,你很好。就你送咱家回京吧,你們都起來吧。”
說完看了看周圍,道:
“咱們這是在紫巖居吧。叫袁國興送些飯菜來,咱家吃完就走,去吧?!?p> 梅雙雪出門去叫袁國興準(zhǔn)備飯菜,高韌陪張永繼續(xù)聊天,盡揀一些肉麻拍馬屁的話來吹捧他,張永也回報以高官厚祿的種種許諾。等了一陣,飯菜還沒來,張永又露出不耐之色,高韌突然下定決心似的,道:
“公公,還有一件事,小人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如實稟報。”
張永奇道:
“什么事?你們還有什么事瞞著我么?說來咱家聽聽?!?p> 高韌神秘兮兮地說道:
“公公是否覺得身體較往常頗有不適,似乎總是心神不寧?”
張永剛剛身受重傷,尚未痊愈,而且又是數(shù)十根鋼針入體,又是中毒,又曾中枯榮之力、梅山邪法,尤其此刻急于啟程,只想速離險地以免夜長夢多,怎么不會心神不寧?聽到高韌此言,便頷首道:
“確有此事。如何?”
高韌沉吟了一陣,最后下定決心似的,接著道:
“公公對我這么好,我就都說了吧!公公神功蓋世,當(dāng)時廳中我等都命懸一線,為了自救,梅教主發(fā)動了五郎擔(dān)山陣,公公可還記得?我聽梅教主說,這五郎擔(dān)山陣乃梅山鎮(zhèn)教之寶,輕易不能施展,每次施展,主持陣法者都會自短陽壽。但此陣法也極為霸道,其中暗含梅山收魂法,能在陣法中收取對手魂魄。公公是否有一瞬間覺得全身酸麻無力?那一刻便是收取了公公一魂一魄,所以公公三魂七魄現(xiàn)在只剩兩魂六魄,自然會心神不寧。梅教主對公公還沒有完全放心,留著這件事沒有如實稟報,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妥,公公對我推心置腹,我怎能欺瞞公公,是吧?”
張永心中大驚,表面卻神色如常,盯著高韌緩緩說道:
“那你可有辦法?”
高韌道:
“我知道那梅山教圣女也來到了印石灣,她是專責(zé)替人招回被梅山收魂法所取魂魄的。等會梅教主回來,公公可假裝早已知道此事,詰問梅雙雪,我再從旁揭穿他的把戲,如此大事可成,管教那梅雙雪不得不安排圣女幫公公招魂。我對公公忠心耿耿,現(xiàn)在一切如實相告,只盼望公公體會我的苦心,卻不是以此要挾,索要公公更多的恩典,萬望公公體諒此心!”
說完又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張永心中冷笑,這不就是要挾恩望報么,哼,老夫玩這些把戲玩得多了,還能被你騙過去?不管怎樣,先答應(yīng)他再說,以后什么事還不是隨我說了算?只是這梅山法術(shù)確實邪門,五郎擔(dān)山陣、收魂法,這些以前都聽說過,卻從未見過,也未經(jīng)歷過。拚斗過程中那突如其來的怪異感受,果然便是收魂法么?只怕很有可能。一念及此,便更覺魂不守舍,似乎剩下的這些殘缺的魂魄也要飛走一般,忙道:
“很好,你很好,等咱家回到京城,定會重重賞賜于你!”
高韌作大喜之狀,道:
“那我就先謝過公公了!”
過了一會,梅雙雪進來,說是飯菜已備好。三人來到飯桌前,張永假作不經(jīng)意地問道:
“梅教主,聽說貴教有一個梅山收魂法,可是真的?”
梅雙雪大驚失色,滿臉疑懼地看著高韌,見高韌紅著臉只管低頭吃飯,只得答道:
“是有這么一個小小法術(shù),成不了大器,勞公公過問了。”
張永筷子重重一放,厲聲道:
“那你將此法施于吾身,是想留著此把柄,也好今后時時要脅于我么?”
梅雙雪放下碗筷,站起身后退一步,恨恨地看了高韌一眼,躬身答道:
“公公,小人不敢這么想。當(dāng)時生死關(guān)頭,我發(fā)動五郎擔(dān)山陣,這陣法之中本來包含收魂術(shù),卻不是我故意的。而且我教五郎擔(dān)山陣雖能收人魂魄,卻無法施術(shù)歸還┅┅”
高韌抬起頭插道:
“梅教主,你就別藏著掖著的了!公公英明神武,什么不知道?你就叫圣女過來,替公公招回那一魂一魄吧!公公對我們何等信任,我們怎能在君子之前行此小人之狀?你還怕公公會虧待你么?”
張永目光凌厲盯著梅雙雪,道:
“你怎么說?咱家剛才已經(jīng)說了,只要你等今后對咱家忠心耿耿,咱家包你二人一輩子榮華富貴;你若心懷不軌、暗藏禍心,咱家便要滅了你梅山教,也只需動動指頭。明白嗎?”
梅雙雪面色蒼白,低眉順目,低聲道:
“梅雙雪對公公忠心耿耿,絕無二心,請公公放心!請公公到客房靜候,我這就請圣女過來!”
高韌陪著張永走到客房,不一會,梅雙雪領(lǐng)了林清過來,道:
“公公,這位便是梅山圣女,梅山教只有她一人會梅山招魂法,等會兒就施法幫公公招魂。只是這招魂之法比較特殊,招魂過程中,公公得完全聽從圣女之言,否則不但前功盡棄,還有可能導(dǎo)致那流失的一魂一魄灰飛煙滅。小的斗膽,請公公在此過程中暫從圣女之言,望公公恩準(zhǔn)!”
張永見林清年紀(jì)輕輕,進來見了眾人一臉漠然,對誰都不聞不問,便是對梅雙雪也不假顏色,心中有些猶豫??戳丝锤唔g,又看了看梅雙雪,見兩人神情一個興奮、一個緊張不似作偽,轉(zhuǎn)念一想,圣女倒應(yīng)該就是這個樣子,便道:
“那是自然。那就請圣女作法吧?!?p> 林清進來后一直閉著雙眼不發(fā)一言,此時才張開眼睛,直直地看著張永,眼眸竟然全呈蔚藍之色。只見她取出一個佛珠手串在手,頭不轉(zhuǎn),眼不動,道:
“你們出去!”
隨即眼中層層藍光往眼睛深處內(nèi)陷,嘴巴張開,口氣漠然,聲音空靈,道:
“張永~~回來吧~~回來啦~~”
一會低吟一會高唱,并舉起手串在張永眼前晃動。張永盯著手串,只一會臉上便露出癡呆之狀,眼光傻傻地透過手串看向林清的眼眸,完全進入了“無我”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