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鄭忽看著眼前泛黃成塊狀,硬邦邦的粟米飯發(fā)著呆。
進入蔡國的宮室,鄭忽比往日里還要小心,侍候蔡侯的飲食起居的侍女都要經(jīng)過鄭軍嚴格搜查才能獲得允許,至于宮廷中的男性,像樂師、冢宰之類的內(nèi)官,連見蔡侯一面的資格都沒有,更別提那些侍御的宦官了。
這種事,鄭忽不得不防,忠君觀念可是這個時期價值體系中最核心的觀念之一。別說是此時,即便是后來中國進入封建社會后,哪個朝代沒有愿意為皇帝赴湯蹈火,流盡最后一滴血的忠臣孝子。
既然已經(jīng)設防,工作自然要做的嚴密細致一點,于是,鄭忽只得以身作則,領著士卒啃干糧。
干糧究竟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中國的已經(jīng)不可考,但是,漢代的王充在其著作《論衡·藝增》中講到“且周殷士卒,皆賫乾糧?!?p> 由此可知,或許在周朝以前,古老的中國人就已經(jīng)發(fā)明了這種能夠保存較長時間且便于攜帶的食物。
像《詩經(jīng)·大雅·公劉》中有這么一句詩“篤公劉,匪居匪康。廼(nǎi)埸(yì)廼疆,廼積廼倉;廼裹餱(hóu)糧,于橐于囊?!?p> 這是中國迄今為止最早的關于行軍干糧的記錄,其中的餱糧就是所謂的干糧,從其本意也可推出一二,所謂的餱就是指吃過咸的食物之后引發(fā)的干渴和聲音嘶啞。
之前的人們用什么制作干糧,鄭忽并不知道。
但是在此時,人們大多以黍(黃米)和粟(小米)制作干糧,制作的方法也很簡單,無非是蒸煮曬干。至于其中的滋味如何,反正鄭忽是每掰下來一塊都要蘸點水,送入口中之后還要灌一口水。
這也是被逼無奈之舉,就像是身處在仇人家里,誰又敢安然的享受著仇人的仆從送來的飯菜,即便是提供食材讓自己做,大多數(shù)人對此也會心存疑慮吧!
畢竟毒藥不光有生藥,也有熟藥,所以,現(xiàn)在即便是喝水,鄭忽都得先讓蔡侯喝一口,這不是鄭忽鄭忽謹慎過頭了,而是宮廷的中的侍宦是不可用常理來推測的。
“公子要是吃夠了餱糧,大可與蔡侯同案而食,不必與我等同食,而且卑下剛剛可看到了,庖廚處的膳夫為蔡侯準備的是稻飯!”說著,露出一臉的向往之色。
鄭忽看著陳戎那沒出息的模樣,心中好笑,不過,心中也確實為蔡侯的奢靡生活感嘆。
要知道,此時的稻米可不是后世沙漠里都能種的雜交水稻。在中原地區(qū),稻米屬于珍貴食物。
這一點從后來宰予問喪,孔子反問了句“食乎稻,衣乎錦,于汝安乎?”就可以看出,至少在孔子所處的時期,吃稻飯在北方是被視為和穿錦衣一樣的高級享受。
鄭忽這個地主家的兒子除了在齊國時嘗到了稻米的滋味外,回到鄭國這么長時間也沒吃過稻米飯,更別說陳戎這個小貴族之家了。
將口中的干糧咽下,又喝了口水,鄭忽決定要給陳戎好好上一課。
“汝帶領鄉(xiāng)人去尋仇時,可是與鄉(xiāng)人同食同???”鄭忽面對著陳戎反問道。
“是……可是公子乃千金之軀,怎可與我們這些粗人一樣,況且……”
鄭忽打斷了陳戎想要說的話,說出了一句令陳戎終身難忘的話,直到后來陳戎已經(jīng)可以獨擋一面時,依舊奉這句話為圭臬。
鄭忽說:“為將者,當與士卒最下者同衣食。臥不設席,行不騎乘,親裹贏糧,與士卒分勞苦。如此方能收人心,聚士氣,正所謂將有道,則令行,令行則萬人如一人,如臂使指,焉有不勝之理?”
陳戎面色肅穆的聽鄭忽說完,生怕漏掉了一個字,這雖然是只言片語,但是對陳戎來說意義卻完全不一樣,能得到鄭忽親授兵法,這不僅是莫大的榮耀,更是對他的信任和鼓勵。
此時的兵法就是屠龍術的代稱,除了一些傳承自上古的大族,平常的貴族士卿哪有幾家有兵法傳承的。陳戎雖然也略通兵事,但是這些全都是來自于他老爹的言傳身教。
如今,陳戎聽到鄭忽的傳授,突然有種醍醐灌頂?shù)母杏X,這或許就是理論科學與實踐科學的相互貫通之處,理論科學源于實踐科學,又能夠指導實踐科學,讓人從只有實踐的迷蒙中解脫出來。
陳戎自然也從鄭忽的這句話中得出了不少感悟,這些他雖然也做過,卻沒有系統(tǒng)的總結(jié)過,只當是理所當然。
看著若有所思的陳戎,鄭忽微微一笑,起身離開,給陳戎留出了一個單獨思考的環(huán)境。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那就是聯(lián)系援軍接應自己這些人。
現(xiàn)在的蔡侯對鄭忽來說,也就只剩下護身符的作用。
若不是帶的士卒太少,送蔡侯歸國之后不能從容離去,鄭忽早就帶人去接管洪水以北的土地了。
小心的把玩著手中的玉石薄片,看著上面用血寫成的盟辭,鄭忽喃喃道:“不能再等了,必須得派人將消息傳出去,不然拖的越久越不利。”
但是,怎么將消息傳出去呢?他們這已經(jīng)是孤軍深入,可以想像,外面必定已經(jīng)被蔡軍士卒重重包圍,想要在這種情況下將消息傳出去比登天還難。
“或許蔡國人就存著將我們這些人拖垮的心思罷!”鄭忽想道。“不過,我又怎么會遂了你們的意?!?p> “算算時間,援軍差不多在這一兩天就應該到了!”
“不若這兩天讓蔡侯以狩獵為名出城,也正好能借此機會將消息送出去,不然,困守在城中肯定沒戲。這或許是而今最好的法子了?!编嵑鲇X得,除此之外,他真的是再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既然做出了決定,鄭忽就再也沒有一絲的拖泥帶水,邁步向蔡侯所居的宮室中走去,今天晚上,他需要和蔡侯好好的“交交心”,來個“坦誠相待”。蔡侯肯定不會拒絕我的好意,鄭忽露出一抹輕微的邪笑,心中想道。
憶枕中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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