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替身?
瀾垣愣在原地,這是怎么回事?這不是他教唐翊的法術(shù)!這是......妖術(shù)!
法術(shù)和妖術(shù),雖然都被冠以術(shù)的名字,但真正接觸過它們的人就會知道兩者之間的天差地別。
法術(shù)是道的延伸,是溝通天地的法門,翻掌為云、覆手為雨,變化萬千,威力無窮,煉至精純甚至可以與天相通,超脫樊野俗世之外。而妖術(shù),不過是山野妖怪的小把戲,不論妖術(shù)多么精深,都不過一場空虛幻夢,術(shù)一結(jié)束,所有的幻象就消失了。
瀾垣猛地意識到什么一樣就將手松開來,但他接觸過替身的手掌上已經(jīng)蔓延出一片片如樹皮狀的質(zhì)感了。
不只是妖術(shù),還加上了侵蝕性的法術(shù)。
紫火迅速在他手掌上燃起,將那一片硬皮燒的干干凈凈,瀾垣眼里的色澤也愈發(fā)深沉。
原來.......她一直在向自己藏拙啊......不光會了妖術(shù),連自造法術(shù)這方面都已經(jīng)算是個過得去的半桶水了,他真是小看她了。
瀾垣的身上泛起紫色的雷澤,一道虛幻的影子在他周圍逐漸成型,形狀線條筆直硬朗,從他的兩肩上延伸收束,好似肩甲一般。
瀾垣等待的同時也沒忘記豎耳傾聽,身后勁風(fēng)呼嘯,瀾垣霎時間做出反應(yīng):
扭轉(zhuǎn)上身,下盤扎牢,迅速地將身子擰了半圈,右拳呼嘯揮出,堅硬的龍鱗早已覆蓋整條手臂,每條手指上都突刺出鋒利的淡紫角質(zhì)。
只聽見悶悶的一聲響,瀾垣的這記重拳就惡狠狠地砸在了唐翊的雙掌之中,唐翊反掌來接,被拳力帶著平移了一段距離,她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來,這記老拳可以說接得是十分勉強。
但她依舊接下來了。
唐翊的手掌向前一扣,將瀾垣的拳頭束縛在掌中,身體也猛地仰倒下去,上半身死死抱住瀾垣的整條手臂,雙腿則向上交叉,纏在瀾垣的脖子上,同時整個人在倒下去的這個過程中也繞著瀾垣的手臂旋轉(zhuǎn)一圈。
整套動作行云流水,好像唐翊以前做過很多次一樣,在瀾垣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之時,她的腳踝就已經(jīng)交纏著鎖在了對方的脖子上。
小腿緊繃,牢牢地卡住瀾垣的肩膀,因為唐翊的身體轉(zhuǎn)了一圈的干系,被她抓住的手臂也被迫扭曲起來。
唐翊扭轉(zhuǎn)右臂帶來的痛苦令瀾垣面部肌肉猛烈地跳了跳,但他馬上就展開了反擊。
伴隨著衣物撕裂的聲音,瀾垣的整條右臂都生長出無數(shù)尖刺,將他的衣袖刺破,而正抱著他右臂的唐翊可以說是以最大面積地與尖刺來了個親密接觸。
但瀾垣很快就看見,唐翊的身體被重重疊疊的透明鱗片覆蓋,替她擋住了要害部位的尖刺,但剩下來的諸如大腿與手臂等部位的刺還是實打?qū)嵉卦M她的身體里,在對方的皮膚上刺出一個個血洞。
莫名的,瀾垣停下了正在他體內(nèi)醞釀的荒雷,傻傻地看著血趟過唐翊的脊背,順著她的頸落到地面,盛開出一朵朵血花。
緊接著他的肩上就被一個絲毫不遜色他的力道向下壓拽,將他整個人撂倒在地,而順勢落地的唐翊也猛然坐起,將他的右臂以一個絕對反關(guān)節(jié)的角度壓向瀾垣自己。
他叫了一聲,但感覺卻并不那么痛。
然后瀾垣看見了唐翊唇畔之后的火光,赤紅赤紅的,比她的血還紅。
無數(shù)法術(shù)拼湊出的火焰吞沒了他,瀾垣一秒不到就認出那火中全都是鎖訣,還是他教給她的。
火光消失后,瀾垣全身上下都被鎖訣所束縛住,一個個法印烙在他的身上,忽明忽暗地閃光。
瀾垣腦海中一片混沌:
她的法力....她的修為,已經(jīng)融會貫通了嗎?多久了...!而且那身功夫武技......她又是怎么學(xué)會的?那層護住她的鱗片又是什么?混賬!她到底是怎么帶著這么多本領(lǐng)在他眼皮子底下藏這么久的?!
瀾垣奮力地掙扎,卻無法掙脫唐翊釋放的鎖訣。
唐翊笑盈盈地蹲了下來,戳了戳已經(jīng)動彈不得的瀾垣,像擺弄玩具的小孩一樣:
“喂喂,殿下,介意我再問問你,行恩到底是什么嗎?”
瀾垣憤怒地盯著她不放,雖然身上被鎖訣束縛住,動彈不得,但其實并不妨礙他開口,只是現(xiàn)在瀾垣完全不想回答她的問題。
“果然,你也不知道呢......”
唐翊嘆了口氣,以為瀾垣不知道她問題的答案,開口解答道:
“讓我來告訴你吧,正所謂施云布雨,皆是恩澤。所謂行恩,就是降水啊。”
唐翊說這話的時候,瀾垣心里不明所以地跳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被他忽略掉的事情又重新被撿拾起來。
可他還沒來得及回憶,就聽見唐翊在那邊繼續(xù)說道:
“殿下,抱歉這么對你,但我現(xiàn)在的確要回去熙晨澤了,因為......那邊估計要出大事啊.......”
瀾垣吃力地抬起頭看了唐翊一眼,然后又一次地看見她露出了那種表情。
那種,好像她根本不在這里的表情。
不知道為什么,他很討厭對方露出這樣的神態(tài)。
于是瀾垣遲疑地開口了,聲音里有他自己都沒預(yù)料到的困惑與不解:
“為何.....如此.....”
唐翊沒有看向他,也沒有回答,而是沉靜地將目光投向很遠的地方,投向那邊雨落不停的大湖。
“為何要這樣?!你知不知道你再拖下去會死的!你自己的命你自己都不在乎嗎?!”
瀾垣的怒火被唐翊淡漠的態(tài)度點燃了,他憤怒地高聲朝她呼喊道,卻有些不清楚自己究竟為何如此憤怒。
唐翊把視線收了回來,然后坐在瀾垣的身邊,像個普通的小女兒家一樣來回踢著腳邊的石子,輕聲道:
“在乎當(dāng)然是在乎的,那是我的命啊,可是現(xiàn)在有人需要幫忙,我的命......?!?p> 然后她展顏一笑,看得瀾垣呆住了,癡癡傻傻地看著她那猶如三春陽光的笑臉。
“就不在乎了!”
瀾垣突然從內(nèi)心深處涌起一股異樣的情緒,那情緒令他面紅耳赤,令他垂頭不語,令他自慚形穢。
好像在那樣的笑容面前,他比地上的泥巴還要低微。
那種情緒太過莽撞,沖得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胸臆之間生疼生疼的,瀾垣甚至都開始有些責(zé)怪唐翊了,責(zé)怪她莫名地令自己如此地......奇怪。
而這責(zé)怪之意,轉(zhuǎn)瞬間又在他的驕傲與自尊下,被迅速地催生誘導(dǎo)向另一個方向,反倒使瀾垣和之前相比更加地氣惱,甚至可以說是暴怒。
這種情況,我們通常稱為:惱羞成怒。
唐翊的聲音火上澆油一樣地響了起來:
“殿下你呀.......是真不知道什么叫行恩嗎?”
說完,唐翊看了眼瀾垣,隨口打趣道:
“你似乎對這方面一點都不了解呢,奇怪,明明是龍族......”
心中最深處的某個地方因為這句輕飄飄的話被戳中了,疼的發(fā)慌,瀾垣終于得以再次開口了,聲音混雜了羞慚欲死的自卑,還有這么多年來被矯枉過正的驕傲所引出的暴怒。
此時的瀾垣就像是個被戳爆的氣球一樣,只能瞄準(zhǔn)了唐翊一個人宣泄自己內(nèi)心的暴戾,這暴戾令其言語里也化作了凜冽的冰風(fēng)暴:
“你?。。 ?p> 瀾垣身上的鎖訣發(fā)出刺目的光,一息不到,數(shù)個鎖訣接連破碎,化成空氣中游散的光影消失掉了。
唐翊被嚇了一跳,驚嚇之余又是數(shù)個鎖訣從她指尖飛出,按在瀾垣身上,但情況依舊不容樂觀,在瀾垣的暴怒之中,周圍的靈都被征召進他身體里,替他沖擊著身上的鎖訣。
唐翊見勢不妙,立即高抬右手,幾條靈息鞭從她指尖抽芽而出,化作暗紅色的長鞭,然后她的手急速揮下,靈鞭對著瀾垣就抽了下去,將對方身上涌起的靈息打散。
同時她也開始吸收著周圍的靈,比瀾垣更快更猛,直至方圓百米都化作了靈熄之地,她才停下。
前車之鑒后車之師,她不會再讓錯誤重復(fù)第二遍。
但瀾垣仍在掙扎扭曲,甚至頭上生出了尖銳的龍角,在地上劃出一條條深淺不一的溝壑。
看著近乎瘋狂的瀾垣,唐翊似乎明白了什么,輕輕地說道:
“殿下,只能先委屈你一會兒了?!?p> 然后她掉過頭去,準(zhǔn)備離開,卻還是有些于心不忍地回過頭道:
“抱歉。”
然后唐翊便飛身離去,留下瀾垣仍在地上掙扎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