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大師兄
石階很高,林平樂努力不讓自己絆倒。
腿依舊麻,他高高地抬起,就看見了前面翻飛的袍擺。
上面的銀色鑲邊閃閃爍爍,那是千年銀蠶的絲,量極少,能抵擋毒物的侵襲,多用來織成護(hù)身衣。
玉虛子裁了用來鑲嵌衣擺,整個玉虛門,恐怕也就玉虛子有這般待遇。
玉虛門的資源還真的豐富??!
林平樂心下想著。
重來一世,第一次這么真切地感受到宗門得天獨厚的資源。
銀蠶所食的銀麻葉,只有在終年積雪的岷山山腹才能覓到,而岷山,位于玉虛門的三大主峰之內(nèi)。
目光落到自己膝上,隱有磨損,正緊緊貼在膝上,浸了水的粗布,硬邦邦地擦著大腿。
這是玉虛門統(tǒng)一發(fā)放的外門弟子服,因人數(shù)多,用了最便宜的麻布。
......
玉虛子不緊不慢地走著,自始至終并不回頭。
林平樂松了一口氣。
這么多年,前世這具身子活了500多歲,他哪里有不熟悉的?
玉虛子身為玉虛門的首席大長老,元嬰大成,卻是一生只收了一個弟子,就是林平樂。
現(xiàn)在他成了林平樂。
他彎一彎唇角,稚嫩的面龐竟有著一抹厲色。
......
玉虛子身影飄進(jìn)大殿,隱入不見。
林平樂被攔下了。
攔在高高的門檻外邊。
守門的青衣童子,仰著一張娃娃臉,瞪著他。
他站住,看著梳著道髻的小童子,不說話。
玉虛子座下的這只小蟾蜍,還是這般可愛。
青衣童子詫異地瞧著他,又瞧瞧剛進(jìn)去的玉虛子。
“你?”
他睜著一雙眼睛,看著林平樂,黃綠色的眼晴閃爍。
十歲的少年,藍(lán)黑色的弟子服破舊,可能許久未換,許多地方都是污跡。
一張臉孔也黃中泛紅。
只是目光黑亮,正靜靜地看著他,那目光中竟有著暖暖的笑意。
青衣童子有一瞬間的錯覺:自己竟像看到了主人玉虛子般。
他的臉色也不知覺地柔和起來。
“你不能進(jìn)去!”
他說。
“阿碧一一”
里頭傳出玉虛子的聲音,清遠(yuǎn)幽長。
“是!”
青衣童子讓開了道。
.......
大殿幽深,青石磚冰涼,林平樂有些恍惚。
玉宵宮大殿一如既往的高深,上頭那個八角雕獸依舊在。
仿佛一直就在這里,他也一直未曾離開。
待得眼角瞥見座上那個熟悉又陌生的黑影,他“撲通”一聲,拜倒在地上,叩頭不起。
“真人!”
“你知道,我不曾收徒?!?p> 上方傳來聲音,低沉。
林平樂不說話,依舊拜伏在地。
“你是怎么做到的?”
上首再度傳來聲音,這回柔和多了。
林平樂抿嘴。
那兩個桶,他一直掛著,直到體力不支,倒下。
兩桶水并不重,重要的是那兩個桶,一直拎在手上,站上七個晝夜,不吃不喝。
拎桶者,要求雙手平舉,不得晃動分毫。里頭蓄滿了水,每隔半個時辰,里頭就會重新被注進(jìn)新的水。
許多人試過,都失敗了。堅持一日容易,二日也可,可是七日......
玉虛峰上四季如冬,入夜,更是冰寒刺骨。站上一夜,第二日就凍成了冰坨子,握桶的手早麻,不知不覺,那桶就落了地。
玉虛真人用這個最簡單的方法,趕跑了無數(shù)個欲拜他為師的弟子。
他們不知道,前面幾日都撐了下來,都以為,是太冷,手掌不受控?fù)?,就最后一哆嗦,才掉了下來?p> 林平樂卻知道。
那是兩個通心桶,能第一時間感知人的心意,只要執(zhí)桶之人,一萌生退意,就會自行掉下。
執(zhí)桶之人,必須全幅心神,全憑一絲意念堅持。
前世,玉虛子就是用這對通心桶拒絕了無數(shù)想要入他門下的人。
很簡單,他一心修煉,無暇分心,不想收徒。可是,又杜絕不了一波又一波的拜師者。
于是,制了這對通心桶。
無論如何,他必須要拜玉虛子為師。
至于當(dāng)日林平樂是如何通過這雙通心桶的,他不知,也不想知道。
自拎上桶,他就放空了心神,心里只剩三個字:玉虛子......
從大殿出來,雨水已停,天空放晴,金燦燦的陽光乍然迎面而來,他瞇了瞇眼睛,臉上霜花已除。
一直候著的青衣童子送他下臺階:“林師兄,阿碧送你回去?!?p> 他擺手,自己下了臺階:“無妨。”
童子愣住,看著他一步一步下了臺階,腰板挺直。
玉虛子竟然收下他了。
百年來,玉虛子第一次收徒。
他眨了眨眼睛。
以后,這個少年就要成為自己的師兄了么?
玉蟾蜍一根筋的腦袋有些晃不過神來。
.......
林平樂快步回到自己居住的小屋,推開門,發(fā)現(xiàn)同屋的兩人不在。
他開始收拾了起來,東西本就不多。
他拖出了自己的柜子,愣住。
有人動了他的東西。
他臉色一變,快速跑了出去。
門后轉(zhuǎn)角一塊空地上。
一群人正圍在一處。
不時發(fā)出嘰嘰咕咕地笑聲。
中間一個弟子,正手執(zhí)一幅畫,幾人團(tuán)團(tuán)圍在一起評說。
“美人?。∠氩坏侥阈∽舆€有這么一幅畫?!?p> “哎,怎么就不轉(zhuǎn)過身子來?像不像外門的那個平姑娘?這腰身......”
一個弟子嬉笑著,用手去指著畫中的人。
“我說,這是我娘,你們信么?”執(zhí)畫的那個瘦高個弟子捏著嗓子說。
引來周圍一陣哈哈大笑。
“呯”的一聲,他臉上挨了一記重拳,然后,手中的畫就被人劈手搶了去。
一個少年,單手拿畫,正快速卷起。
“你媽的。”
被打的那個弟子,反映過來,一拳就向著那個少年當(dāng)胸擂了過去。
拳頭帶風(fēng),隱有破空之聲,他已有煉氣7級。
少年登時被砸了個瓷實,悶哼了一聲,身子立時飛了出去,摔在一旁的竹籬笆上,稀里嘩啦地撞到了一大片。
周圍又是一陣哄笑聲。
他掙扎了一下,緊緊地握著手中的畫。
瘦高個弟子余怒未消,陰著臉,還待再上前。
卻是被人一把拉住。
“楊師兄,算了?!?p> 那人挪挪嘴,這才發(fā)現(xiàn)小道上正過來一個人。
黑色的弟子服,大紅的鑲邊。
金師兄。
內(nèi)門弟子的大師兄,掌管戒律堂。
他唬了一跳,忙轉(zhuǎn)身,立正。
......
金無才到了面前,對這些弟子點頭,然后,眼睛一轉(zhuǎn):“林平樂在哪?”
他看向眾人。
順著眾人目光,他看到了那邊地上的林平樂,正爬起來。
他掃一眼眾人,很快走到林平樂身邊,雙手抱拳:“林師兄?!?p> 眾人大驚。
師兄?
他們沒有聽錯吧?
金無才叫這個林平樂為大師兄?
難道說?
眾人驚疑不定地看著被金無才扶起來的林平樂,面面相覷,
.......
在一眾人等復(fù)雜的目光中,林平樂和金無才一起走了。
留下身后一臉土色的那個瘦高個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