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想了很久,決定已經(jīng)做出,方凌岸的話反倒很是平靜。
他對不起夏禾,也沒有教好方臨遠,當事情發(fā)展到這樣的地步,夏禾是再不可能回到方家了。
“此事,是臨遠的錯,你放心,若是他敢回來,我定不會輕饒他?!狈搅璋冻聊似蹋翱墒?,他畢竟是我唯一的兒子,血濃于水,若是……若是他落到你的手里,看在這十年情分上,還請留他一條性命。”
最后一句話,方凌岸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他知道方臨遠做了什么,一樁樁一件件,與夏禾之間幾乎已經(jīng)是沒有任何轉圜的余地,但他畢竟是一個父親。
縱然平日對夏禾有所偏頗,但他還是一個父親,方臨遠是他唯一的兒子。
夏禾沉默著,沒有立刻回答,像是在思索著什么。
方凌岸的嘴唇動了動,他看向夏禾,忽然間,他雙膝一軟,對著夏禾跪了下去。
夏禾一驚。
另一邊,風星瑤操控著細草飛舞而起,托住了方凌岸。
“方叔叔,您這是在做什么?!”他問道。
方凌岸笑了笑,有些慘然。
“倒是我挾恩以報了,小禾,算我求你……”
夏禾怔住,然后……點了點頭。
“好?!彼p聲回道。
風星瑤看著這一幕,神色有些莫名。
然后聽見了什么聲音,扭頭看向了停在身后不遠處的轎子。
轎子在抖動地很厲害,風星瑤知道,剛才的話,方臨遠都聽見了。
她揮了揮手,在轎子里捆住方臨遠的細草散去。
束縛在一瞬間消失,方臨遠反倒是不再掙扎。
他像是有些傻了一樣,整個人不知所措。
他都聽見了,他聽見了父親和夏禾斷絕關系,用那十年的恩,讓夏禾放過他。
甚至,不惜跪下相求。
他就這樣死死地怔住了。
十年了,從夏禾出現(xiàn),他就一直嫉妒著他能得到自己父親的寵愛。
那絲嫉妒,漸漸轉化為一種扭曲的恨。
是的,他恨他們,恨父親將所有的關心給了一個外人,恨那個外人占用著本該屬于自己的修煉資源,修為一點一點凌駕于自己之上。
可是……為什么?
為什么到最后這一刻,父親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他踉蹌著沖出轎子。
他聽見自己沖著自己的父親喊著。
“晚了!都晚了!”
他又沖著夏禾嘶喊。
“我不要你的憐憫!不需要你的可憐!”
所有的溫文儒雅,所有的偽裝在這一刻盡數(shù)灰飛煙滅。
夏禾沒有看方臨遠,就像他根本就不存在。
他點了頭,他做出了承諾,那么他不殺方臨遠。
十年的恩,從此一刀兩斷,再不相欠。
他轉身,看了風星瑤一眼:“我們走吧?!?p> 風星瑤點了點頭,跟在了夏禾的身后。
“你別走!”方臨遠大聲喊道。“我不需要你的可憐!不需要!你殺了我啊!你為什么不殺了我!”
“你住口!”方凌岸大聲喝道。
方臨遠大笑著,看了方凌岸一眼。
“晚了,父親,真的晚了……”
他的話音陡然下沉,地面上的積水層層如錐豎起。
方臨遠吐出一口鮮血,將最后一絲本源之力耗盡,已經(jīng)算是自絕修為。
無數(shù)的冰錐在地面上斷裂,尖銳的錐頭如劍,朝著夏禾和風星瑤的方向鋪天蓋地而去。
方臨遠脫力跪倒在地面上,嘴角的鮮血格外猙獰,但他的眼睛卻格外的亮,灼灼如同太陽。
“我不需要你的可憐!不需要!要么你就殺了我!要么,我殺了你!”
“你個孽子!”
“晚了啊……”
聲音仿佛很近,又仿佛很遠。
冰錐刺破空氣的聲音咄咄,灌注了方臨遠本源之力的冰錐在最后時刻達到了玄境的層次,并且,鋪天蓋地。
風星瑤落后夏禾幾步,所以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風星瑤。
層疊的綠草從地面上鉆出。
但綠草最強的是韌性,卻根本阻攔不住銳利的冰錐。
綠草在風星瑤面前如紙片般碎開。
方臨遠看著這一幕,瘋狂地大笑著。
他搏命一擊,他們擋不住的。
風星瑤感覺到細草被銳利的冰錐切割開,那冰錐余威不減,直直朝著她和夏禾射過來。
風星瑤的目光微微變幻,然后她闔上了眼睛。
她的身前發(fā)出一種淡藍色的光,如水波般漾開。
之前無堅不摧的冰錐卻像遇見了一堵墻,碎裂成一片。
眼瞼抬起,風星瑤看著在自己面前一地的冰屑,揚著唇,看起來頗是得意。
她看向方臨遠,得意地笑了笑。
“殺人,你以為你有那個資格嗎?”
風星瑤的話音滿是不加遮掩的譏諷。
已經(jīng)回過神的夏禾靜靜地看著風星瑤頤指氣使。
方臨遠面色因憤怒和恐懼皺成一團,聞言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風星瑤笑了笑,目光從他的身上掠過,然后回到夏禾身上。
“走吧?!彼斐鍪?。
夏禾點頭,兩個人離開。
……
方臨遠的目光空洞。
“這不可能……這怎么可能……”
他費盡所有的修為,耗盡所有本源之力自毀根基,卻被那個女子輕描淡寫化解。
他的心頭頓生一種深深地無力,以及絕望。
方凌岸走近,卻沒有扶起方臨遠。
他嘆了一聲:“你也走吧?!?p> 方臨遠抬起頭,看向自己的父親,目光空洞。
“我答應了夏禾,絕不會輕易饒過你,就當,我從未生過你這個兒子?!彼届o地看著方臨遠說道。
方臨遠看著他,第一次這樣完整地將方凌岸的身影清晰地映入他自己的眼中。
他似乎有些老了。
方凌岸看著方臨遠,依舊沒有伸手扶他。
“事情總會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你就算回來,也躲不過律法的制裁,不如,從今往后,你就離開方家?!?p> “爹?!狈脚R遠看著方凌岸,“你這是要趕我走?”
方凌岸看著方臨遠。
“從今日起,你的名字將從我方家的族譜中抹去,我這一生,沒有你這個兒子,你如今失了修為,也該清醒。”
方臨遠慘然地笑了笑,目光深深地看向方凌岸。
然后他伸手,從地面上撐起,搖晃著離開。
方凌岸靜靜地看著方臨遠離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