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有些任性,但夏禾一直都是個有些任性的人,他可以費盡心思下一盤棋,也可以毫不在意將棋局推毀。
因為棋就在他手里,那么這就是他的自由。
隨著話音,夏小禾向爭斗中心走去。
那三百多人,就這樣地,如同百川歸海,匯聚到他身邊。
各自為戰(zhàn)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當人力疊加在一起,很多事情會事半功倍。
尤其是,當面對生死之際,有這樣一個人出現(xiàn),他的存在如同定海神針。
夏小禾冷靜地指揮著眾人,對付干尸他也算是有經(jīng)驗的人,他知道真正支配干尸的,不過是嗜血的欲望。
布局排列,他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將眼前的局面理順,遠攻、近攻、替補、井井有條。
那些干尸被拒于外圍,不甘地嘶吼著。
而夏小禾就這樣立在中心,這一刻,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種光芒,讓人情不自禁地去崇拜,哪怕是盲目的。
也因此,在這樣的時刻,似乎并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尊崇的領袖,始終對著前方那個人,保持著落后半步的距離。
天狼……
這個在春安縣很少被提上臺面的兩個字,就這樣沖擊在眾人心頭。
尤其是在生死之間。
有一個女子掙扎了下,看向夏小禾。
“我……我不是天狼的人,我可以加入天狼嗎?我……我是在傭兵工會找到現(xiàn)在的傭兵團的,也算是和天狼打過交道的?!彼由?,躲開干尸的襲擊,可憐兮兮地看向夏小禾的方向,楚楚可憐。
生死之間,抱團帶來的希望,才是最真切的。就像夏禾對寒沙說過,人想活,是本能。
在這樣危急的生死關頭,夏小禾竟是這樣沉默了一會兒,然后他有些小心翼翼地,向著前方恭敬問道。
“老大,”他恭敬而小心地喊了聲?!澳矗@樣行嗎?”
直到這一刻,所有人似乎才發(fā)現(xiàn)夏禾的存在。
也在這一刻,這一句老大帶來足夠大的沖擊。
其實也不怪夏禾,這大概也算是一種燈下黑,當你身邊有個足夠耀眼的人,自然不會有人閑得無聊去看你。
但此刻的局勢不同。
夏小禾的造勢已成,而這一句恭敬而小心的話,會將夏禾的形象推到一個至高處。
“在我傭兵工會登記過的傭兵團,只要愿意信我,我便帶你們出去。”夏禾道。
已經(jīng)將自己的形象擺的足夠高,在生死關頭,更不會有人愿意放棄這種機會。
但夏禾沒有想到的的是……通過傭兵工會成立的傭兵團,進入荒野秘境的,真的很多很多。
什么時候自己的號召力那么強大了嗎?夏禾腹誹。
在剩下的大幾百人中,就這樣走出了有一半。
晉少謙就這樣湊了過來:“畢竟姻緣線牽的太妙,口口相傳……!”
寧薇一把扯過晉少謙,一邊訕笑一邊警告地伸手去揪晉少謙腰間的軟肉。
晉少謙嘶嘶兩聲就蔫吧了。
晉少謙說的是不是真的夏禾不知道,只是當他看著那一群人期望的眼神時,嘴角輕輕地勾了勾。
當他開始認真去想一件事情的時候,對于其中利益的計算,他會苛刻到令人發(fā)指。
比如,他決定留下。
決定以螻蟻的身份與寒沙抗衡。
這大概是孤膽英雄,就像風星瑤說他總是會本能地做一些好事。
但當時的夏禾否認了。
他不是好人,就像這一次,他既然付出了,就要有所得到。
他知道自己要什么。
因為他知道,一旦離開荒野秘境,迎接他的必然會是一場驟雨狂風。
也許,這是在做些準備。
但更多的,夏禾覺得胸腔深處有一種滾燙翻騰起來,那種感覺很新奇,竟讓他覺得還不錯。
就像他利用吳明輝,隨意之間殺了喬元嫁禍方臨遠。
這種被深淵凝視的感覺,他竟是不抗拒的。
畢竟,他也算是個少年,他娘的被人欺負上門,拿著磚頭拍回去的感覺,怎么可能不爽?
哦,這樣的自己,還挺真實。
夏禾笑了。
他看向四周,幸存下的一千多人中,已經(jīng)有七百多人在他手下了。
“走,我?guī)銈儦⒊鋈?!”夏禾道?p> 意氣風發(fā),擲地有聲。
寒沙看著這一幕,忽然覺得有些熟悉。
她想起了風星瑤大言不慚地要踩扁命運。
年少呵。
真無知。
可是……為什么會覺得這樣一幕,有些美呢。
那種很干凈很純粹的感覺,居然讓她空蕩的心口,多出了一抹溫度。
她猶豫了抬起了手。
天真啊,她想要整個秘境陪葬,誰又能阻止呢?
千年來,死在荒野秘境中的人無數(shù),盡皆讓她練成了無痛無覺的干尸。
眼前的這些數(shù)目,是真的鳳毛麟角了。
抬起的手,似乎搭在地獄的邊緣,只要輕輕推開,無數(shù)的干尸將會涌入,淹沒,會是徹底的淹沒。
這樣一幅畫面在她腦海中曾經(jīng)推演過無數(shù)次。
但這一刻,她忽然停住了。
這些,真的很美,她,舍不得。
就像她放不下善良,放不下……希望。
所以她愿意將墨晶給風星瑤,有那么一點渺茫的希望,也許,她真的能掙脫命運呢?
那么,眼前的夏禾又是怎樣的存在?
當他開始思考,他的思路會如網(wǎng)一般,將所有的可能囊括,抽絲剝繭,然后,在最利落的地方落下刀。
這樣的應對,真的太漂亮了。
她有些舍不得。
她該死了,就讓她一個人,安安靜靜地離開吧。
寒沙默默地將手收回,蜷縮在袖口中。
攥緊。
此刻,在祭壇的地面下,無數(shù)蠢蠢欲動被關在牢籠之中的干尸,在一瞬間灰飛煙滅。
地獄的大門沒有來得及打開,惡鬼就這樣被扼殺在其中。
寒沙的唇角涌出血,她感覺到自己裙擺下的雙腿開始消失。
真是,作孽。
她取出水囊,大口大口地灌著腥甜的血。
但沒用的,時間到了,再掙扎也是徒勞,何況她還耗費了最后的靈力,毀了地底的干尸。
她感覺到自己的靈魂裂開了一小塊。
那瑩白色的靈魂被空氣摩擦成球形,然后張開,其間,是細密的獠牙。
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