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徐王府已清理出來一片空置的院落,專門存放遇襲之夜留下的尸體。蘇槿與長安府衙的一眾仵作、衙役已在其中忙碌,見軒轅長修到來,連忙出來請安。
軒轅長修免了行禮,問道:“都點查清楚了嗎?”
“是?!碧K槿沉聲回,“當(dāng)夜強(qiáng)襲回雁堂的黑衣刺客有五百之眾,有一百七十八人為金衣騎與王府軍當(dāng)場格殺,另有五十三人重傷服毒自盡。”
“沒有活口?”
“沒有?!?p> “我方呢,有多少人遇害?”
“十二名宗室遇害,仆役有二十六人遇害,金衣騎與王府軍死傷共三百零七人?!?p> 軒轅長修“嘶”了一聲:“好強(qiáng)悍的刺客??捎胁槌龃炭偷某錾恚俊?p> 蘇槿搖頭:“沒有,我們在刺客的尸體上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p> “刺客所用的弓箭查了嗎?”
“查了,每支箭頭上都涂了見血封喉的劇毒?!?p> “何毒?”
“江湖上有個名字叫‘一步倒’?!?p> “一步倒?”軒轅長修沉吟片刻,“然而,平清所中之毒卻是鴆毒?!?p> 蘇槿一怔:“殿下的意思是……”
軒轅長修干脆利落地?fù)Q了個話題:“平清與太子所用之酒杯呢?”
“在這里?!碧K槿轉(zhuǎn)身親自捧來一只盒子,里面正呈著那兩只酒杯。
軒轅長修端詳片刻:“取銀粉來。”說罷,示意屬下將銀粉抹在兩只酒杯的杯沿。
那銀粉倏然變色,烏黑直刺人心。
蘇槿望著杯沿完整的烏黑驚得目瞪口呆:“這……世子明明已飲下毒酒,為何這烏黑連個缺口都沒有?”
軒轅長修冷笑一聲:“欲蓋彌彰,反倒暴露了狐貍尾巴。”
商千岳端詳了一會兒銀粉變黑的部分:“這般看來,毒藥倒像是事后抹上去的?!?p> “不錯?!避庌@長修頷首,“千岳,你還記得那個紅衣婢女么?當(dāng)時你與劉將軍率兵前來,護(hù)送太子與宗室撤離,回雁堂中的仆役全都四散奔逃,唯獨這婢女停在原地,神情自若?!彼麌@一口氣,“我反應(yīng)過來便立刻叫瓶兒去將她擒下,不想還是晚了一步?!?p> 商千岳臉色一變:“那婢女是要留下來在酒杯上抹毒!”
蘇槿有些糊涂:“且慢!太子與世子所飲酒水中并無毒物,如今這酒杯上的毒也是事后才抹上的,那么世子又是如何中毒的?”
軒轅長修看向他,微微一嘆:“握瑜,你犯了一個錯誤——你先入為主的認(rèn)為,兇手的目的是毒殺太子,平清不過是犧牲品。如果不是我先敬了平清一杯酒,那么被毒死的應(yīng)該是太子與平清兩人,是也不是?”
蘇槿一怔:“難道不是么?”
“所以你才陷入了不解,酒水無毒,酒杯亦無毒,那么平清是如何中毒的?如果,兇手的目標(biāo)從來都不是太子,而只是平清呢?換這個角度想,你的疑問是否迎刃而開?”
他話音剛落,卻是一直旁觀者清的商千岳先反應(yīng)過來:“若兇手的目標(biāo)是世子,所謂的調(diào)換酒杯、事后抹毒不過都是障眼法!兇手試圖混淆視聽,把我們的視線引到太子身上,從而忽略他的真實目的?!?p> “原來如此!”蘇槿緊跟著恍然大悟,“這么說,世子在進(jìn)回雁堂之前就已經(jīng)中毒了?!?p> 軒轅長修頷首:“不錯,所以我才說清徐王府中有兩案,一為毒殺案,二為刺客案。這分明是兩路人馬,且兩者的目的也不同。毒殺案的目標(biāo)是平清,而刺客則顯然是沖太子而來。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毒殺案的兇手一定與刺客有所聯(lián)系,如果不是刺客突襲,那婢女是不可能有機(jī)會事后抹毒的。而那群刺客能悄無聲息地摸上回雁堂,若王府中沒有內(nèi)應(yīng),也是不可能的?!?p> 蘇槿襝衽一禮:“微臣這便去提審世子身邊的侍候之人以及調(diào)查那紅衣婢女的來歷。”
軒轅長修殷殷叮囑:“一定要快!此案牽涉到太子,儲君乃是國之根本,陛下定然盛怒,我們不會有太多時間?!?p> “是?!?p> 蘇槿領(lǐng)命離去,物證房中只剩軒轅長修與商千岳兩人。商千岳上前一步,輕聲道:“殿下打算如何處置刺客案?”
軒轅長修瞥他一眼,搖頭輕嘆:“說實話,我無法處置?!?p> 商千岳一愣:“卻是為何?”
“你想,什么人才會意在太子?”
商千岳思索片刻:“太子即儲君,您是說四皇子——或者說是趙皇后?”
軒轅長修嘆息一聲:“太子回洛陽之前也曾與我吐露對趙皇后的懷疑,但我反倒不認(rèn)為是皇后的手筆?!?p> 商千岳不解:“為何?”
“因為太過明顯。如若太子出事,朝野上下的目光都會集中在趙皇后四皇子身上,這一點太子與你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證實了。趙皇后素有賢名,聰穎過人,她才不會做出這等蠢事,授人以柄?!彼湫σ宦?,“然而,你們都遺忘了一個人?!?p> “是誰?”
“趙王?!避庌@長修心中發(fā)寒,“趙王雖是長子,但生母出身低微。陛下對這個長子也十分冷淡,不如對太子看重,也不如對四皇子寵愛??梢哉f,趙王對皇位的競爭力是最小的。然而,此計一旦成功,趙王卻可以獲得最大的收益。太子出事,趙皇后與四皇子必然受到陛下的懷疑從而厭棄,三皇子早夭,五皇子六皇子尚是垂髫小童。這儲君之位,舍他其誰?”
商千岳倒抽一口涼氣:“原來如此!可是殿下,既然您已經(jīng)懷疑趙王乃是幕后主使,為何不……”
“為何不告知陛下?”軒轅長修輕笑一聲,“第一,我沒有證據(jù),第二,‘趙王意圖謀害太子’這句話,萬不能從我口中說出。此案涉及到儲位之爭,歷來儲位之爭為帝王所忌諱,不可容外臣置喙。遙想武宗末年,諸王奪嫡,有多少官員殞命,又有多少宗室喪生,前車之鑒就在眼前??!”
商千岳沉默不語,軒轅長修看他一眼,正色道:“千岳,你為禁軍中郎將,職位何等重要。你萬萬不可身涉黨爭,只可做一純臣,你可明白?”
“千岳明白?!?p> 軒轅長修點點頭,正欲重說案情,忽見清徐王府都尉劉將軍匆匆而來:“殿下,長樂公主府端榮郡君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