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放青,東邊的天上大朵的云中,暖陽隱隱,鄉(xiāng)村的小院中已經(jīng)有了簌簌人聲。
由于小苦突然失去了消息,父母一心都在尋找她的下落,這間豆腐坊已經(jīng)許久沒有開工了,今天老早的起來做準(zhǔn)備,明天要重新開門營業(yè)了。
老兩口天不亮就起來,動動快要銹住的石磨,篩篩豆子,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捻懧曮@醒了朱棣二人,兩人也老早起來,跟著忙活了起來,幾人有說有笑的聊著。
太陽鉆出云層,一束陽光灑下,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徐童瀟終于推開房門,跨步出來了,騰騰騰的跑到小院中央,貪婪的呼吸了幾口新鮮的空氣。
朱棣笑笑的看著她,滿面的寵溺,卻是低低抱怨著:“你怎么這么懶怠啊,這都什么時辰了,是誰說要老早起來幫伯父伯母做事的,昨晚的慷慨激昂呢。”
徐童瀟聞言,連忙反駁道:“我老早就起來了,不信你問伯母?!?p> 小苦娘面上始終掛著溫柔慈愛的笑意,說道:“是啊,我們曉風(fēng)起的很早,只是梳洗的時間久了些?!?p> “可不是我哦,都怪小苦……”徐童瀟正抱怨著,突然想及了小苦還沒出來,便喚道:“小苦!”
良久也不見人應(yīng)聲,她只好又走了進(jìn)去,在外的人也只能聽到她說:“哎呀你快出來呀,害什么羞啊,美的?!?p> 小苦扭扭捏捏,最終還是被徐童瀟給扯了出來,只見她一襲淡紫色泡泡袖長裙,青絲隨意的挽了一半成髻,斜插了一只紅寶石的步搖,另一半披散在肩背,活脫脫的一副大家閨秀模樣。
“好看!”朱棣微微笑意漾起,忍不住夸贊了一句。
這是徐童瀟盡了全力為她裝扮的,后來朱棣問她這衣服首飾都哪里來的,她說是來之前在街上無意中看見的,覺得好看就偷偷置辦了一身,本來是要帶回家給辛夷的,現(xiàn)在決定送給小苦了。
畢竟,小苦這么嬌小,穿上這身衣服正合適,那辛夷肯定穿不下,好吧,其實就是她把衣服的尺寸買錯了。
小苦娘一拍手,趕忙走到她身側(cè),雙手拖著她的臉頰,笑笑的說道:“哎呦快讓娘好好看看,這是我們家小苦嗎?太好看了,我啊總說我們小苦是美人胚子,你看看,多好看,是不是啊,豆兵你說呢。”
小苦娘直接把話引到了豆兵的身上,霎時間,幾雙眼睛都轉(zhuǎn)向了他,仿佛在逼著他,不得不開口說一句。
“我覺得一點(diǎn)都不好看?!倍贡皇锹話咭暳艘谎郏銓㈩^轉(zhuǎn)了不再看她,冷聲說道:“不是穿了別人的衣服就可以變成別人,就好像有一樣?xùn)|西,不是你的,是強(qiáng)求不來的?!?p> “你在說什么呀?”朱棣被他的話驚的一愣,冷聲喝道。
豆兵并無任何收斂緩和,轉(zhuǎn)而抬眸向小苦,淡漠涼聲的說道:“這一身紫衣美極了,只是配上那支紅色的步搖格格不入,摘了吧?!?p> 徐童瀟隨手拾起了一個泥塊,直接扔向了豆兵,不悅的低吼道:“喂,我搭給她的,你是在嘲笑我嗎?”
豆兵對她也是冷語一聲,道:“勸你也不要再做這些徒勞的事了?!?p> “可能,我真的不適合這樣的東西吧?!毙】囡@得有些無措,她羞愧的拿下了頭上的步搖,塞進(jìn)徐童瀟的手中,苦笑一聲,說道:“曉風(fēng),這簪子還是還給你吧,你戴肯定比我好看?!?p> 眼看著她散落的秀發(fā),徐童瀟作勢就要重新再給她扎起來,一邊說道:“這是我送你的?!?p> “我出去一下?!毙】嗤崎_了她的手,苦澀的笑笑,轉(zhuǎn)身往門外跑了去。
朱棣手一指豆兵,冷聲呵斥道:“怎么回事,你瘋了嗎?她這樣跑出去很危險的,我去找她?!?p> “不要。”徐童瀟攔下了朱棣,而后跨步到豆兵的身前,一拳打在他的胸口,涼聲說道:“你去找她回來。”
豆兵聞言,轉(zhuǎn)眸對上了徐童瀟的臉,目光有些呆滯空洞,未有言語,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想做什么。
徐童瀟卻不顧其他,盛氣凌人的仰著頭看著他,冷聲說道:“看什么看啊,你招惹的別人,當(dāng)然你去把人給找回來了,自己的未婚妻自己欠下的債,難道要別人替你還嗎?”
雖是別人欠下的債,可既然答應(yīng)了替人償還,就得一還到底吧,這是自己選擇的路不是嗎,豆兵這樣想著,未做一句交代,轉(zhuǎn)身跑出了門去。
小苦一路哭著跑出去,穿著錦衣華服的她披散著秀發(fā),頗引人注意,所以豆兵追出來,并未費(fèi)多少力氣,就找到了河邊來。
豆兵到達(dá)河邊之時,被眼前的一幕嚇傻了,小苦正一步步往河中走去,整個人張著手臂,正欲跳河,豆兵連忙踏地飛身,一把將她攬過,由于力氣極大,兩個人抱成團(tuán)摔出了老遠(yuǎn)。
站起身來,豆兵冷聲吼道:“你是不是瘋了,不過幾句不盡不實的冷語,你至不至于那么放在心上,還想不開過來尋死?!?p> 小苦自行站起身來,撣了撣身上的土灰,只說道:“誰要尋死了?我家里還有爹娘要照顧,我為什么要尋死,再說了,別人尋死哪一個不是穿的整整齊齊體體面面的,你見過尋死還有人挽了衣袖系了裙擺的嗎?”
豆兵不由得一驚,回想她剛剛的舉動,問道:“那你剛剛……”
“被你氣的胃疼,來河邊走走?!毙】噘€著氣的抱怨了一句,轉(zhuǎn)而換了種輕快的語氣,又說道:“可是我突然看見河里的蝦好大好多啊,就想著下去抓點(diǎn)拿回家,誰知道我還沒動手呢,你就來了?!?p> 豆兵道:“我以為你……”
小苦噗嗤笑出聲來,長舒了一口氣,輕聲低語道:“放心吧,殉情這種事情我是不會做的,失去了一個,不能再失去另一個了。”
“你……”顯然被她所說的殉情二字嚇到了,豆兵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你很驚訝……我為何會知道?”小苦問了一句,而后徑自踱了幾步,才又說道:“豆兵不會輕易把我的信物交給別人的,除非他死了,我知道你不是他,老早就知道,我不傻,只是想騙一騙自己,幻想可以讓你接受我,讓你留下來?!?p> 聞言,豆兵輕閉雙眼,低低一語,道:“很抱歉,我沒能做到跟他一樣,我代替不了他?!?p> 小苦只是溫柔的笑意緩緩延開,說道:“我知道,所以我不強(qiáng)求了,你若要走也沒關(guān)系,我可以自己跟爹娘解釋。”
豆兵自顧自的搖了搖頭,淡語道:“我不會走的,我答應(yīng)過豆兵,替他護(hù)你一世周全,所有他能做到的我都會盡力,除了成親?!?p> “你有喜歡的人了吧,是曉風(fēng)嗎?”小苦冷不丁的問了一句仿若不著邊際的話,然而這句話,并沒有得到回答。
喜歡的人,幾個字砸在心頭,豆兵緩緩的轉(zhuǎn)頭,望向小河的邊界,突然消失的地方,手撫著心口隱隱刺痛,那里曾經(jīng)有人戳過深深的一刀,至今不曾痊愈過。
每個夜涼風(fēng)起的夜晚,就會憶起那個潛藏在傷口的女子。
“回吧,不然他們要擔(dān)心了?!毙】噍p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笑的說了一句,轉(zhuǎn)身往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