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fēng)和著冷月,夜半的天氣微有些冷,徐童瀟站在階下,灌進(jìn)了冷風(fēng),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見她如此,朱棣也隨著顫抖了一下,仿若靈魂歸體一般,下意識的伸手去抓身上的外衫,卻忘記了自己未罩外衫,無奈的輕笑一聲,問道:“外榻可以嗎?”
“???”未懂他意,徐童瀟下意識的抬眸問道。
朱棣也不惱,面上暈開笑意,輕聲解釋道:“你不是說要我收留你一個晚上嗎?我問你,介不介意睡在外榻上?!?p> 聞言,徐童瀟暗自思忱了一番,轉(zhuǎn)而抬眸,眨了眨大眼睛,討好的笑,說道:“王爺,既然你都如此大方的收留我了,不如試試,把你的床也讓給我吧?!?p> “少得寸進(jìn)尺了,你住不???”朱棣翻了個白眼,直接忽略了她的請求,轉(zhuǎn)身推開了房門。
“我住我住,小氣鬼?!毙焱癁t忙開口,快步跟了進(jìn)去,順勢關(guān)好了房門,深怕給人趕出去。
先愛的人總是卑微,對于燕王,一個表情,甚至一個眼神都讓徐童瀟無法抗拒。
她愿意跟這個男人一起,縱使還生著他的氣,卻不得不承認(rèn),這世上,除了姐姐,已沒有可以比他更讓自己安心的存在了。
燕王房的格局未變,里間外榻,以屏風(fēng)隔斷遮擋。
徐童瀟靠坐在外榻上,雙手托腮,拄著方桌,大眼睛滴溜溜的開回動,瞧著燕王忙碌的模樣。
朱棣從沒有侍候過人,手法上多少有些慌亂,從這邊抱一床被子,那邊拿一個枕頭,七手八腳的都堆在了外榻上,然后又一件一件鋪開。
眼神跟著他,由笑容滿面,慢慢變得有些惆悵,畢竟置于夢中,一晃便會醒來,眼前的這個人,就快要從夢中被抽離了。
徐童瀟蹭著往他身側(cè)靠了靠,輕聲問道:“王爺你……是不是要回北平了?”
聞言,朱棣的手微微一僵,片刻即恢復(fù)如常,出口的話云淡風(fēng)輕,道:“是啊,此番入京耽擱了太久,年關(guān)將至,預(yù)備著這兩日便回去了?!?p> 徐童瀟斂了斂眼眸,心頭是滿滿的失落,本來還抱有一絲僥幸,以為他會說不走了,然后,她便也不走了。
“還會回來嗎?”徐童瀟低低一語,她不敢問,卻又迫切的想問。
“藩王無詔不得回京,日后若要再見,怕是很難了?!敝扉p嘆一口氣,抬眸向徐童瀟,溫柔如水的微笑浮在面上,柔聲說道:“我回北平之后,你便少了一道屏障,切記少說話,少惹事,不會有人時時等著救你,我可不想有一日聽到要給你收尸的消息?!?p> 眉頭蹙緊了,徐童瀟以一抹笑意掩去眼中的淚光,斂眸,笑笑說道:“不會的,不會有事的?!?p> 話語微微一頓,徐童瀟復(fù)抬眸,說道:“很巧的是,我也準(zhǔn)備離開京城了?!?p> 朱棣笑意霎時間消失,忙問出口:“為何?”
徐童瀟聳聳肩一個哆嗦,作勢將被子往身上蓋了蓋,苦笑著說道:“京城的天太冷了,而我偏偏最怕冷,還是云南啊,廣西啊,那邊的天氣更適合我,所以可能……不會再回來了?!?p> 雖是笑著,眼中卻是含著淚水的,徐童瀟眨了眨大眼睛,眼眸往房頂看去,試圖讓眼淚流回眼眶。
朱棣大手輕撫撫她的發(fā)絲,露出了老父親寵愛的笑意,輕語道:“回家吧,還是家里好,家里暖和?!?p> 徐童瀟噗嗤一聲笑了,素手輕抬,打掉了燕王的手。
“睡吧,很晚了?!敝扉τ质且宦曒p語,安撫她躺下,輕柔的為她蓋好了被子,然后在她身上拍了拍。
徐童瀟微微一笑,緩緩閉上了眼睛,乖巧的如真的睡著。
朱棣輕手輕腳的起身,走回自己的床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然后睡著,然后呼吸一點(diǎn)一點(diǎn)變得平穩(wěn)均勻。
聽著他細(xì)微的呼吸聲,徐童瀟卻又睜開了眼睛,于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左翻一個身,右翻一個身,根本難以入眠。
燕王將走,日后再要相見便難極了,所以她不想睡。
徐童瀟躡手躡腳的走到朱棣的床邊,蹲身下去,素手輕戳戳朱棣的肩膀,幽幽低語道:“王爺,我睡不著?!?p> 朱棣驚醒,睜了睜眼,眼瞧著是她,輕聲問道,嗓音還有些沙?。骸霸趺戳??”
徐童瀟輕搖了搖頭,拉拉朱棣的被角,軟軟的說道:“我不知道,我睡不著,你再陪我說說話吧?!?p> “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敝扉o奈的輕笑笑,揉了揉眼睛,說道:“你躺回你床上去?!?p> “我不要!”徐童瀟慌忙開口拒絕,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床邊的地上,一副蠻不講理的模樣,說道:“我就坐在這兒,我趴在你床邊心里踏實(shí)。”
朱棣挑了挑眉頭,一個側(cè)身翻過來,一手枕于頭下,笑笑說道:“好吧,那你聽好,故事開始了?!?p> 徐童瀟乖巧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貼著床沿趴下來,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盯著燕王,一副期待模樣。
朱棣掩了口,自顧自的打了個哈欠,講述道:“許多年前,有一個富家少爺,那時的他還是個翩翩少年,為了繼承祖業(yè),他隨著一行四個兄弟,到了一個美麗的城鎮(zhèn)?!?p> 抬眼瞧了瞧徐童瀟陶醉的模樣,又繼續(xù)講道:“鄉(xiāng)下的生活很辛苦,每當(dāng)累了倦了,他喜歡一個人到清溪邊,或踱步或溫書,還給那湖取了個很風(fēng)雅的名字,叫做玉湖?!?p> 眼皮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耷拉著,朱棣只覺得困意襲來,使勁睜了睜眼睛,說道:“幾年后故地重游,他突然發(fā)現(xiàn),玉湖對面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有著些什么,好奇心驅(qū)使著他繞過了這一汪清溪,清溪的對面是一片花海?!?p> 講到此,朱棣越發(fā)的沒有了精神,他開始慢慢的閉上眼。
“然后呢?”徐童瀟卻不肯放過他,忙搖了搖他,問道。
頭狠狠的一墜,朱棣突然驚醒,他順勢枕在了枕頭上,口中含含糊糊的講道:“然后他驚奇的發(fā)現(xiàn),那花海中有一仙氣飄飄的女子,如九天玄女一般……口中吟一首詠花的詩……”
說著說著,便又停了,徐童瀟忙又問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這兩個然后,根本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朱棣干脆就這么睡著了。
徐童瀟又拉了拉他的被角,見他不動,不由得嗤笑一聲,低低一語道:“哪有人講故事,會把自己講睡著了的?!?p> 為他蓋好了被子,徐童瀟苦笑著搖了搖頭,輕語道:“不過,你還真的是忘不了她,就連故事都是關(guān)于她的。”
緩緩站起身來,徐童瀟敲了敲手腕,口中吟詩道:“東園三月雨兼風(fēng),桃李飄零掃地空,唯有山茶偏耐久,綠叢又放數(shù)枝紅?!?p> 這是徐妙錦很喜歡的一首詩,而山茶花,是她最愛的花。
關(guān)于玉湖相遇,徐童瀟聽到的,是這個故事的后續(xù)版本,幾年前,徐妙錦曾津津樂道的講給她聽。
那時的她,什么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