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fēng)小院,琴聲悠悠,撫琴之人心卻幽幽,始終不靜。
晨起無心梳妝,徐童瀟披散著長發(fā),于草地上支起琴架,席地而坐,素手輕撥,弦動。
朱棣斜倚在門邊,聽著她的琴音,聽著她的詞,她念了多久,他就聽了多久,聽出滿滿的悲傷之情。
“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人未梳頭。任寶奩閑掩,日上簾鉤。生怕閑愁暗恨,多少事、欲說還休。今年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明朝,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guān),也即難留。念武陵春晚,云鎖重樓,記取樓前綠水,應(yīng)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更數(shù),幾段新愁?!?p> 徐童瀟合著琴音,一首詞,念的凄凄涼涼。
曲終收撥,素手輕覆于琴弦之上,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朱棣定了定神,跨步上前,輕笑一聲,打趣道:“怎么了?要將心上人送走???”
聞言,徐童瀟心頭一顫,慌忙轉(zhuǎn)臉,此番竟沒有察覺。
她眨了眨大眼睛,輕笑一聲,說道:“什么呀,我就是彈著彈著突然想起了這首詞,念來玩的?!?p> 朱棣斂眸輕笑笑,輕語道:“熏香冷透也不收,被子堆著又不理,還不肯梳頭,你怕就是李清照本人吧?!?p> 聞言,徐童瀟低首瞧了瞧自己的模樣,未妝扮也未梳頭,邋遢的像個小乞丐一般,自己竟也忍不住的笑出了聲。
“我給你梳頭吧?!敝扉θ崧曊f道,將自己備好的發(fā)釵發(fā)箍盡數(shù)放于地上,抬手去抓徐童瀟的長發(fā)。
“不用,我自己會梳頭?!毙焱癁t打掉了朱棣的手,蠻不講理的撇撇嘴,轉(zhuǎn)而笑笑說道:“你別把我當(dāng)成小孩子了好不好?!?p> “你在我眼里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敝扉ππp語,很自然的伸出手,撫了撫徐童瀟的長發(fā),小心翼翼的梳著。
徐童瀟軟軟的放下手臂,不再阻止,一句把她當(dāng)成孩子就足夠她失去支持著自己的力氣。
朱棣的手很輕柔,時不時會問一句,有沒有扯痛。
徐童瀟偏著頭,輕聲輕語道:“王爺,你怎么什么都懂呢?還會扎頭發(fā)呢?”
朱棣不覺嘴角延開一抹幸福的笑意,說道:“我也有女兒啊,她們小的時候,都是我親手給扎頭發(fā)的?!?p> 她們二字砸在心頭,不錯,燕王有兒有女,且不止一個。
徐童瀟素手把玩著一截草葉,突然笑笑,輕聲問道:“你說,若是十幾年前逃亡之初,我就逃進(jìn)了你的車架,你是不是真的會把我當(dāng)成孩子養(yǎng)在身邊?”
朱棣手上動作微僵,眼神也一瞬間的滯住,片刻又恢復(fù),淡語道:“我也許會救你,但不會養(yǎng)你的?!?p> 徐童瀟不由得驚訝,忙問道:“為什么?”
朱棣挽著頭發(fā)的手卷了卷,輕聲淡語的說道:“那個時候我的身邊很危險,我沒有能力保護(hù)多一個你,逃亡,比留下,更有活著的機(jī)會?!?p> 十幾年前,他也才十幾歲,身邊危機(jī)四伏,尚且要周旋八方才能自保。
強(qiáng)大到不可一世的人,必定吃過旁人不知道的艱辛。
徐童瀟輕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而笑笑說道:“完了,你這一句話,打消了我要放棄你的念頭?!?p> 朱棣嗤笑一聲,說道:“別傻了?!?p> 徐童瀟嘟嘟嘴并不言語,卻隨手扯斷了那一截草梗。
朱棣轉(zhuǎn)而輕聲問道:“我是不是給你添了不少的麻煩?”
聞言,徐童瀟眼角微微一顫,卻是肆意的笑笑,隨口說道:“沒有啊,沒有麻煩,我是這野云山谷的谷主,誰敢找我的麻煩呀?!?p> “你為了我,跟你藍(lán)師兄爭吵了多次了?!敝扉γ碱^輕蹙,抬眸盯著徐童瀟,涼聲說道:“你不必扯謊騙我,我問過辛夷了?!?p> 問過辛夷了,縱觀天下間,辛夷唯一不敢騙的只有燕王。
徐童瀟哈哈一笑,云淡風(fēng)輕的說道:“其實也沒有了,我跟藍(lán)師兄老是吵架,吵完了就好,我都習(xí)慣了,你也不必在意?!?p> 朱棣自知她是哄自己的,卻也不再辯駁,只是笑了笑,轉(zhuǎn)而問道:“你跟你藍(lán)師兄認(rèn)識多久了?”
面上的笑意一僵,徐童瀟緩緩斂了面容,目光幽幽,涼聲低語道:“十年,至今也就十年吧?!?p> 朱棣似是隨口一說的云淡風(fēng)輕,道:“他一定很喜歡你吧,所以才對你那么好,那么聽你的話?!?p> 徐童瀟目光滯住,緊盯著地面的草葉,依舊涼聲,問道:“你真的覺得他對我很好嗎?”
“只是有那么一點點的……霸道吧。”朱棣略顯尷尬的扯了扯唇角,溫柔輕語道:“但是喜歡一個人就是要霸道一些吧,怕你被人搶走了,所以才選擇除去對你有威脅之人?!?p> 徐童瀟眼神凌厲,蠻不講理的低語道:“可你不是?!?p> 朱棣頗無所謂的模樣,只淡淡道:“可他覺得我是?!?p> “可那就不行,這件事上我也是很霸道的?!毙焱癁t語氣堅定,說著卻俶然轉(zhuǎn)過身,扯痛了頭皮,低吼一聲:“哎呦?!?p> “你瞧你多不安分?!敝扉λ凄恋恼f著,輕撫撫徐童瀟的頭,才又說道:“好了?!?p> “?。磕俏铱梢煤玫娜タ纯戳??!毙焱癁t聳聳鼻子,笑笑的起身,仿佛此前的談話都不曾有過。
她也只能用這樣的沒心沒肺,將只有自己的認(rèn)真一帶而過,掩飾自己真實的情緒。
“對了,有個秘密忘記告訴你了?!彼芰藘刹接殖樯砘貋?,附在朱棣的耳邊,嘰嘰咕咕的說了幾句,便又跑了。
朱棣望著她的背影,突然抿唇笑了。
野云莊中宅院,飯菜散發(fā)著香味,卻是十足的冰冷氣氛。
藍(lán)封嶠自顧自的坐在桌邊,大口大口的灌著酒,微醺。
歿跨進(jìn)房門,只見滿地的酒壇子,尋了幾個縫隙下腳,行至桌前,喚道:“少爺?!?p> 藍(lán)封嶠頭也不抬,只冷冷的問道:“回來了,怎么樣?”
歿微微頷首,冷聲說道:“燕王的身子已經(jīng)大好了,想必不日便可以離開山谷了,是要小姐自己去送,還是我們差人去送?!?p> 藍(lán)封嶠只擺了擺手,口中略有些含糊的說道:“不必差人去送,他不會離開了?!?p> 聞言,歿眼前一亮,慌忙問道:“為什么?少爺您要將他留下嗎?”
“留下?”藍(lán)封嶠手執(zhí)酒瓶,重重的揉了揉,嘴角緩緩揚(yáng)起一抹嗜血的笑意,惡狠狠的說道:“我要他把命留下?!?p> 歿冷聲問道:“那小姐呢?”
藍(lán)封嶠面上笑意加深,露出喪心病狂的模樣,道:“她就會乖乖留在我身邊了?!?p> 歿只覺得心口發(fā)堵,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緩了緩心緒。
他,要死嗎?真的必死無疑嗎?小姐,難道真的要跟藍(lán)少爺在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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