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眾追出去,唯留謝再興一人,他端坐馬上,目光直盯盯看著蕭曉風逃走的方向,臉上露出了一抹怪異的笑容,思緒飄飛,回到三十幾年前。
元至正十三年,元順帝在位,然元朝江山岌岌可危。
江西王府郡主蕭遺,去年下嫁漢人謝再興,而這謝再興不僅早有妻兒,更是當時起義軍中的一員悍將,哄騙了蕭遺不惜以死相逼,非要嫁他不可。
蕭遺剛剛誕下小女三日,謝再興便帶著大隊人馬攻入了江西王府,屠盡府中人,焚盡府中物,熊熊大火中,他唯一聽到的,是蕭遺絕望的吶喊,跟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
被焚毀的尸首中,唯獨少了蕭遺與孩子,還有蕭家的一個,叫做蕭和的護院,謝再興怒下殺令,不論追到天涯海角,蕭遺以及她的后人,一個不留。
謝再興是怎樣的野心,怎樣的狠心,才能對自己的妻子跟剛出生的孩子下此毒手,可悲可恨。
隨后幾年里,謝再興多次立下戰(zhàn)功,頗得主帥朱元璋賞識與重用,升為諸全州樞密院院判。
然而他利欲熏心,縱容手下與敵軍暗中接觸,買賣私鹽,以牟取暴利,此事被朱元璋知悉,遂將他身邊將領(lǐng)斬殺以儆效尤,并將他召回應(yīng)天斥責,隨后派遣一位參軍掌管兵馬,謝再興知其心意,亦知大勢已去。
于是,龍鳳九年四月二十六日,諸全州守將樞密院判官謝再興叛,降于張士誠。
后與朱軍將士對戰(zhàn)皆敗,張士誠死,謝再興逃亡多年,暗中組建了一支軍隊,用于追殺元朝余孽,試圖以軍功做投名狀,重回朱大帥的麾下,不,如今應(yīng)該稱其為陛下。
風聲呼呼的刮過耳畔,謝再興回過神,冷冷的說道:“曉風,別怪外公心狠,我也得活命啊,當年江西王府成就我,如今也只有元朝余孽能救我,就算你倒霉吧,誰讓你不乖乖藏好,誰讓你偏偏是蕭遺的后人呢?!?p> 輕嘆一聲,謝再興拉拉韁繩,悠悠閑閑的騎馬調(diào)頭。
徐州城內(nèi),藍封嶠騎著馬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迎面駛來的車隊,三駕馬車,每架馬車邊都有一個青年守著,騎在馬上,頗有將風,也是個個的器宇軒昂。
然而最打眼的,還是車架最前面的一人,那人一襲暗黑色的錦緞長袍,冠發(fā)于頂,用一黑色上鑲白玉發(fā)冠罩住,一派貴氣模樣,身騎白色駿馬,精致的面容棱角分明,劍眉星目,卻目光略有些淡漠疏離,仿若周身繚繞著寒氣。
與藍封嶠擦身而過之時,只是淡淡的掃過一眼,也僅僅只是一眼,面上沒有出現(xiàn)任何一絲波瀾,繼續(xù)行路。
藍封嶠回神之時,李景隆的身形突然出現(xiàn)在巷口,見他看向自己的方向,李景隆轉(zhuǎn)身,拔腿就跑,一如預(yù)料,藍封嶠跳下馬,匆匆往巷子里追去。
一處高墻之下,李景隆突然站定不跑了,藍封嶠也隨之停下了追尋的腳步,站在他身后,喘著粗氣。
李景隆轉(zhuǎn)回身,抱拳頷首道:“藍公子得罪,我奉太子殿下之命,帶公子前來客棧相見,說話方便些?!?p> 藍封嶠雙拳于身后握緊,冷語道:“那他人呢?”
“公子里面請?!崩罹奥∩焓肿隽藗€請的動作,進門。
客棧雅間里,朱標正坐在桌邊,喝著清茶,等著貴客。
“殿下,藍公子帶到?!鼻昧饲瞄T,李景隆將藍封嶠引進房中,順勢關(guān)好了房門,而后走到朱標的身側(cè)。
朱標放下手中的茶杯,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說道:“藍公子請坐?!?p> “不必客氣了?!彼{封嶠搖搖頭,嘴角抽動了兩下,淡語道:“太子殿下特地差人帶我過來,又不怕亮出身份,定是有事要與藍某相談,還請速速相告為好?!?p> 朱標呵呵干笑了兩聲,坐直了身子,說道:“好,藍公子果然快人快語,那么孤就問一句,公子此番嫁妹,是與童繼遠相約,意欲刺殺謝再興吧。”
藍封嶠顯然的眸色一暗,目光中狠意盡顯,直盯盯的對上了朱標的眼睛,語氣也瞬間冷如冰霜,道:“你說什么?”
“藍公子休要動怒。”朱標面上沒有一絲驚慌,笑了笑又道:“你以為孤因何出現(xiàn)在這里,童繼遠這老狐貍,也跟孤約定了,卻是意在元朝余孽,他要殺蕭曉風。”
“這不可能?!彼{封嶠想也沒想,沖口而出。
朱標輕咳了兩聲,以寬大的衣袖遮擋著口鼻,回頭看了一眼李景隆,而后慵懶的往后靠了靠,似乎很累的樣子。
李景隆會意,淡淡的語氣說道:“公子可知這童繼遠也是個元朝人來的,他的嫡妻童夏氏,本名蕭夏,便是蕭遺的妹妹,童夏氏之所以沒有被當成元朝余孽斬殺,全是因了童繼遠的臨陣倒戈,幫皇上攻破了元軍都城,一路打到了開國功臣,打成了個丞相?!?p> 藍封嶠有些晃神,眼珠亂轉(zhuǎn),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什么。
李景隆淡然抬眸看了他一眼,繼而又說道:“雖然如今已經(jīng)廢除了丞相一位,童繼遠也已經(jīng)帶家眷搬至紫竹林深處,但是他也會害怕,皇上什么時候突然興起要拿他當初的身份做文章,所以為表忠心,他自然要以元朝余孽的性命作保,謝再興這個叛臣的命雖也有些價值,但總歸不如元朝余孽,所以童繼遠選擇蕭曉風是毋庸置疑的。”
藍封嶠手中長劍握緊,冷語道:“你跟童繼遠合謀刺殺蕭曉風,竟敢如此在我面前合盤托出,就不怕我殺了你?!?p> 朱標嘴角一側(cè)揚起,眼中一絲精光閃過,淡語道:“你不會的,因為孤根本就不是來殺蕭曉風的,之所以出現(xiàn)在這里,全是因為你,我倒要看看敢跟童繼遠談條件的人,是個怎樣的狠角色,藍公子,要不要跟孤合作,畢竟我們互不相干,各取所需?!?p> “那倒不必?!彼{封嶠握著長劍的手微松,轉(zhuǎn)身開門。
然而這細微的動作卻被朱標看在眼中,他看著藍封嶠的背影,不緊不慢的說道:“先別急著拒絕,好好考慮,想好之后,京城別院自來見孤便是。”
聞言,藍封嶠開門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頓,繼而快步跨出門去,而朱標,滿意的點點頭,在考慮了,就是有希望的。
李景隆看看朱標笑的渾身的肉都有些顫抖,眼前漸漸變得霧蒙蒙的,那個我見猶憐的姑娘,不知道怎么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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