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觸碰
夏曉天陷入了長久的昏迷，夢中，眼泛血淚的艾麗卡死死地盯著他。
奇怪的是，他竟然沒有一絲恐懼，而是有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在心中漾開。
“唔——”
夏曉天睜開眼，面前是群星閃耀的黑夜，北方的天際之上鋪滿了水漬般的紅綠極光，靜謐而美麗。
一切都是那么安靜，以至于他都沒有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身旁的艾麗卡。
此刻的艾麗卡，背后展開一雙血紅色的蝴蝶之翼，輕輕將寒風(fēng)遮擋在外，保護了他的軀體，夜晚的寒風(fēng)竟然被她并不算實體的身體遮蓋。
夏曉天第一次看到艾麗卡這樣的表情，那是心痛與焦急的神情，美麗的眉毛擰成了結(jié)。
“疼嗎？”
艾麗卡的問話讓他愣了神。
“額——”
麻痹了許久，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了巨大的冰面之上，而自己的左臂與左腿已經(jīng)完全消失，不斷有血肉在重組，有不斷有一絲絲黑色的氣息阻止恢復(fù)的進行。
“我……不知道該怎么……”
艾麗卡第一次面對夏曉天失語，她顯然在內(nèi)疚。
“啊……”
劇烈的疼痛來得很不是時候，這種疼痛仿佛是有千萬只小蟲在噬咬他的神經(jīng)，一瞬間，他的精神都要崩潰了。
艾麗卡嘗試去觸摸夏曉天的臉，但夏曉天只感覺到如清水劃過的觸感，卻沒感受到一絲溫度。
“……我該怎么做”
這可能是艾麗卡最無助的一次了，疼痛是無法分享的，只能由自己來承受。
“你……什么都不用做”
夏曉天咬牙忍住痛叫，臉漲得通紅，他掙扎著從冰面上爬起，卻徒勞無功。
艾麗卡低下頭，額頭幾乎觸碰到了夏曉天的前胸，她背后有形的雙翼又長大幾分，將夏曉天的周圍全都包裹起來，盡量讓他感覺到更多的溫暖。
“你……咳咳咳……擊敗她了？”夏曉天劇烈的咳嗽起來，傷口處的疼痛再一次涌入腦海。
“沒有……我失敗了，只能帶你一起沖出了冰洞，現(xiàn)在她就在那個冰窟窿下面”
艾麗卡指了指遠處在極光中若隱若現(xiàn)的大冰窟。
“她不會追出來？”夏曉天喘著粗氣說道。
“不會，她是在那個洞穴的極端條件下蘇醒的，離開那里就會喪失意志，不然她早就離開那里了”
艾麗卡一邊說著，一邊將手撫在夏曉天的心口，感受著他的心跳。
“我不會死的，艾麗卡，我是不死之身，我不會死——我發(fā)誓絕不會死在你面前的，無論怎樣你都有機會救我，不是嗎？”
夏曉天的聲音讓艾麗卡更清醒了些，眼神中的冷冽略微回歸。
“我在你的記憶幻境中看到過，你的姐姐就在你的面前死去，你應(yīng)該很討厭同伴在面前死去自己卻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覺吧”夏曉天笑著搖搖頭。
“沒錯，那時候我很弱小，擁有的力量甚至不如一名普通的戰(zhàn)士”
“現(xiàn)在，盡管你已經(jīng)不再是帝王了，但救我的小命還是很輕松的不是嗎？如果我算是你的同伴的話”
“我在利用你”
“……”
“我看中的是你的天賦，你的血統(tǒng)”
“所以呢？”
“你不應(yīng)該對我這么溫柔”
夏曉天又一次劇烈的咳嗽起來，疼痛略微減緩，夏曉天隱隱感覺到附著在傷口之上的黑色應(yīng)該是破敗之力，這些力量在阻撓傷口的愈合，但也僅僅能阻擋一段時間而已。
“你覺得我對你是溫柔的嗎？”
艾麗卡沉默了，她的眼神中充滿了復(fù)雜，極端的復(fù)雜。
夏曉天伸出沒有受傷的右手，觸摸了艾麗卡的臉和嘴唇，只感受到如同流水般的觸感，冰冷而無形。
艾麗卡被他的舉動嚇到了，但卻沒有后退，也沒有抗拒。
“你該擁有一副肉體”
艾麗卡無奈地笑道：“你在對一個死去的人說什么呢？”
夏曉天搖搖頭說道：“你的尸體已經(jīng)被找到，而且保存的那么完美，除了死刑時留下的傷口幾乎完美無缺，我覺得有希望”
“肉體與靈魂又不是什么拼圖的碎片，只要拼到一起就會成為活人的話，就不會有人死去了”艾麗卡的話非?，F(xiàn)實，也很合理。
“疼嗎？”
“什么……”
“死？疼嗎？”
艾麗卡沉默片刻回答道：“死是解脫，但臨死的疼痛的確烙進我的靈魂里了”
夏曉天坐起身，在艾麗卡驚詫的眼神中對著她的唇吻了過去——
沒有實體。
巨大的空虛感充斥著夏曉天的全身，這一刻，血液都停止了流動。
“你為什么要這樣做”艾麗卡非常冷靜，既沒有生氣，也沒有過度激動。
“我想觸碰你，我現(xiàn)在很疼，所以我想感受你……抱歉我沖動了”夏曉天自暴自棄地念叨著，斷肢的疼痛依然在啃噬著他的大腦。
記得小時候，在和鎮(zhèn)子里的男孩兒們打了個鼻青臉腫之后，他會躲在山腳下的一處陡坡上偷偷哭泣，因為他害怕自己的傷痕會被老爹發(fā)現(xiàn)。
他的生命中，似乎缺少了點什么，缺少了什么在他疼痛時撫慰他的事物。
艾麗卡將整個身體貼近夏曉天，背后血紅的翅膀也將兩人圍攏，盡管她沒有真正的實體，但這樣的舉動還是讓夏曉天震驚了。
“我受傷時，姐姐會給我敷上藥膏，和我牽著手，等待我入睡……姐姐說，在普通人的世界里，這工作其實該交給母親來做”
“母親”
夏曉天好像明白了什么，他的大腦有些眩暈，北方的極光也更炫目了些。
……
當(dāng)他再次蘇醒，艾麗卡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只留他一人在原地悵然若失。
“怎么還是夜晚？”
夏曉天看著群星閃耀的夜空，此刻已經(jīng)沒有極光存在了。
“這是名為‘極夜’的現(xiàn)象，與此相反的還有‘極晝’，我們正好趕上了極晝與極夜的交替，這樣的夜晚恐怕還要持續(xù)至少半年到一年”
艾麗卡略顯疲憊的聲音在腦中響起。
“你沒事吧？力量耗盡了嗎？”
“差不多完全耗盡了，我現(xiàn)在不太能經(jīng)常顯形了，不過還不用陷入沉睡”
“你剛才說極晝極夜，難道你知道這是哪里？”
“這里是北地，是名為‘世界盡頭’的地方，無數(shù)的遠古傳說都指向這里……這里是活人與死人共生的國度，也是巨龍與隕鳳們棲息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