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梵病了,真的病了,纏綿病榻好好久,終日渾渾噩噩沒有意識,姬太夫人不由命人將她送到京郊莊園上修養(yǎng),以免病氣過到姬府全部的人,這一修養(yǎng),就是大半年。
她的病,既錯過了何氏祖母的壽宴,也錯過了姬梵自己的十三歲生辰。當她十三歲生辰那一天,她是躺在床榻上見客人的。
而這個客人,正是晏夕。
他帶來了獨孤端嵐送的生辰禮物,坐在床榻前的蒲團上看著她,看她柔柔弱弱半躺在床上的樣子,抿了抿唇說:“梵妹妹,大夫說你是心病?!?p> 姬梵低下頭,輕輕地說:“夕哥哥,我會沒事的?!?p> 是的,她會沒事的,前世里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她,都好好地活在了深宮里數(shù)年,又如何會因為這個小病而魂消命殞呢?
她看著晏夕擔心的眼眸,歪著頭輕輕笑了一下,笑得有些純真可愛地說:“夕哥哥,不要擔心,你若是能在這里多陪我?guī)滋?,興許我會好得更快些。”
晏夕也不由得笑了,姬梵雖然是病了,但可能遠離姬家讓她沒有太多的壓力,臉上的笑容倒是少見的輕松,而且也沒有了往日的拘束,能和他開玩笑起來。
他站起向,坐在姬梵床邊,手指輕輕撫向她的腦袋,滑過如云的發(fā)絲,輕輕地說:“好啊,你若是喜歡,我便陪著你?!?p> 姬梵眨眨眼,有些驚訝諸事繁忙的他居然真的要留在這京郊陪她?
兩人四目相對,晏夕的眼眸里有著什么閃動,但姬梵卻是一貫的天真無知,他不由得先避開了相視,眸色沉了一分,望著窗外輕輕地地說:“阿梵,你長大了,今天十三了。”
“嗯?!焙芏嗳瞬盍硕Y物送到了她的莊園,她當然知道她今天是十三的生辰了,可她并沒有太在乎這個生辰,哪怕身邊只有晏夕一個人為她慶祝也好,哪怕她的父親依舊對她不聞不問也好,她都是無動于衷的。
姬梵兩世以來,已經(jīng)學會了不再有期望。
沒有了希望,自然就沒有了絕望……
她笑笑,笑得有些淡地對晏夕說:“夕哥哥,我們晚上云廊下賞月吧,我們吃杏花酒嘗青荷糕?!?p> “好?!?p> 姬梵在月夜輕輕地喝著暖暖的杏花酒,邊賞著廊前月色,銀白的月光灑在她純美的面容上,映在她如流銀般半綰披肩青絲上,耀眼而奪目,清魅而勾人,她如同下凡的月仙般帶著些許愜意地坐在軟座上,不同與往日如菟絲般柔弱,反而有一種脫離束縛的愜意自在,眉宇間少了諸多的悲慘更添奪魂之美,少女之姿已隱現(xiàn)國色芳華,名色傾國……這一幕景象,在這個清風月夜中,闖進了晏夕的眼簾,不經(jīng)意的,讓他心弦一動……風動,如人心動……
姬梵轉頭看向晏夕,正巧對上他深邃的眼睛,她輕輕地眨了眨眼睛,興致頗高地勾起一抹笑對他說:“夕哥哥,你嘗嘗我叫廚房做的青荷糕,這是阿梵想出來的點子配方,荷蕊荷葉汁加冰糖白豆沙,捏成一個個荷花的形狀,好看又好吃,你嘗嘗……”端起一片薄玉盞上放置的糕點,伸到了晏夕的面前。
晏夕笑了笑,伸手接過嘗了一口。他素不喜歡女兒家的甜食,但姬梵這個青荷糕,微甜不膩,還帶著怡人清香,很是美味,他贊道:“不錯?!?p> 姬梵嘻嘻笑了,有絲調(diào)皮可愛的美,眉目間溫柔而靈動,晏夕想著怪不得姬霜要求姬太夫人送姬梵出府養(yǎng)病,哪怕是姬梵病著,那種輕松愜意的笑都時常掛在她的臉上,而不是像之前在姬府中的她,總是憂心忡忡的樣子。
如果要說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自由吧,因為有了自由,她才得以心神放松。
他們兩人一邊飲灑,一邊吃著點心美食,月色臨空,晏夕拿出一支短墨玉簫,輕輕地就著風兒吹了起來,音樂悠揚而動聽,姬梵側耳聽了,興致一起,差人為她送上琴箏,玉指輕彈,在落花紛紛中和著晏夕的樂曲,琴簫相合,如是仙曲飄揚……
一曲奏畢,她抬起清清泠泠的星霧之眸看著他,眼中滿是純凈與欣然,晏夕則是靜靜地看著月下伊人,她如一朵盛開的婉荷一般,在月光銀色的光輝中綻放著幽幽光華,良久,晚風輕揚中,他在唇邊輕輕呤出一句詩:“月覽清華冷,淺杏唯飄絮。如是伊人在,孤城伴瀟雨?!?p> 因為離得遠,姬梵聽不清楚,她揚起小臉問:“夕哥哥在說什么?”
晏夕笑笑,卻是沒有重新念詩,只是道:“沒什么?!?p> 姬梵見自己對視的晏夕眸色深邃,英氣少年的面目里含著淡淡溫情,好似什么東西在里面脈脈閃動,不知怎的,姬梵感覺臉有些微紅,避開了他的眼神。
晏夕則是嘴角噙了笑意,沒有多說,只是在姬梵繼續(xù)彈奏的琴曲中,低眸思考一下才輕輕問道:“阿梵,要不要我?guī)愠鋈プ咦??散散心兼養(yǎng)病,多在外走動對你的病情會有益處,姬家這里的一切我可以安排好?!?p> 姬梵先是嚇了一跳,接著忍不住心臟怦怦怦地跳動,很是對這個提議感到雀躍,低頭思考了很久,臉色卻是一點點平靜下來,她不是一個真正的十三歲的小女孩,故然她很想去游山玩水,很想點頭答應,但是夕哥哥身懷重責,且一直以來對她如此之好,值此非常之時,她不應該不但對人家沒有任何幫助,還拖人后腿,做出讓別人收拾攤子的狂放之事。
她輕輕搖搖頭,笑得溫柔如水地說:“夕哥哥,不用了,阿梵呆在這里其實就很好……其實,比在京都更好……”她的目光遙遠,望向了京都所在的北方……
她的這一場病,讓京都的好些人都忘了她,“浮生若夢曲”給她帶來的巨大聲望也隨著時間的推移與人們慣常的忘性,也慢慢消失了,她本就是一個姬家可有可無的嫡女,隨著她利用價值的減少,各種各樣的打量謀算目光也隨之離開,又回到了她的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