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殺心起

　　清風(fēng)無意，去留自在。

　　和師妃暄的邂逅，于知非道人而言，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插曲。甚至于并不曾心動他心里的一絲波瀾。

　　未會面之前，他對師妃暄尚抱有一份欣賞，認(rèn)為雙方雖然立場注定敵對，但并不妨礙他認(rèn)可對方的優(yōu)秀、慈悲，以為她真的是一個悲天憫人，秉承公道的奇女子。

　　如今一番閑聊，相互試探，知非道人才發(fā)現(xiàn)，卻是自己想多了。不否認(rèn)師妃暄身上的確有著悲天憫人的情懷，但更多的，卻是站在自身利益出發(fā)。慈航靜齋，本來就不是什么高尚的地方，況且，他們代表的，從來都是佛門和北地胡化世家的利益。作為慈航靜齋的當(dāng)代行走，又豈能意外？

　　沿著長江飄蕩，數(shù)日時間，知非道人便有些厭倦了江上重復(fù)的風(fēng)光。既然蕭散適意的情懷沒了，知非道人便下了扁舟，取道河南冠軍縣。

　　一路上流民遍地，苦難場景比比皆是。這且不提，到了河南境內(nèi)，諸般慘象才是真正震懾住了知非道人。一直以來，他的確見證過封建王朝底層百姓的困頓苦難，也自以為有比較深刻的了解。所謂的民不聊生，他也不是沒見識過。但他卻沒有見識過此地凄涼。

　　素來以為，詩人筆下的“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不過是詩人臆想，這回卻是見著真真兒的了。饒是他素來自詡鐵石心腸，不關(guān)己事便漠不關(guān)心，最多也就是去盡一份道義上的責(zé)任，此時也不由傷感悲愴，不能自已。事實上，越是自認(rèn)無情的人，其情感越是豐富，只是輕易不彰顯罷了。

　　若只是生民多艱，那也罷了，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在臨近冠軍縣的時候，知非道人竟然真的看見一群士卒，將肢解的尸體投入鍋內(nèi)烹煮，或是架在火堆上烤著。知非道人目呲欲裂，至于發(fā)狂！

　　需知道，有些殘忍至極的事情，聽起來固然心有戚戚，令人發(fā)指。但若是親眼所見，那種感受、震撼，簡直無以復(fù)加！知非道人知道，亂世之時，為了活下去，的確有人易子而食，吃人之事，并不罕見，對此，他并非不能理解。但知道，理解，卻并不代表能夠接受！他的道德觀念告訴他，不管什么理由，做了這等事情，那便不再是人的身份，沒有作為人的資格。同類相食，那是畜生、禽獸才做的出來的??！這些士兵，面色紅潤，眼中帶著瘋狂，便知這些人都已沉淪魔障，失卻了人性。

　　筆者這里閑話這么多，放在知非道人身上，卻根本沒有時間想這些。憤怒之下，他甚至什么都沒想，心里頭只有一個念頭，便是殺戮，將這些泯滅人心的魔鬼殺個干干凈凈！

　　他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放在那一堆士兵眼中，當(dāng)他們發(fā)現(xiàn)知非道人，正在高興又來了一頭食物的時候，那個剛出現(xiàn)在他們眼中的道士便如鬼魅般瞬息間到了他們面前。

　　“畜生！去死吧！”隨著知非道人的怒吼，手中青竹削成的劍如流光閃過，不過眨眼間，這些兵士便被他誅殺干凈。只是知非道人猶不解氣，像是瘋了一般，運足了真力的竹劍不停地?fù)]起落下，將這些士卒劈砍的已經(jīng)沒有人樣子了，才自茫然收手。

　　不怪他反應(yīng)太激烈了。事實上，知非道人骨子里面仍然保留著地星上一個普通青年的特質(zhì)?？v然這些年見慣了生死，但這般情形卻是初遇?？v然在地星上也曾閑聊時說過比這更惡更無人性的事，但年輕人偶爾胡思亂想，心里確是從不相信的。此刻一切都發(fā)生在眼前，這種沖擊的確是前所未有。

　　冷靜了會兒，知非道人慢慢沉靜下來。只是眼底的殺意溢散，絲毫也沒有消減。自離開地星，飄零異世，他這是第二次心生殺意。上一次是為了全真教針對蒙元，這一回，卻是為了道義，也要殺出個血流成河！至于先前只誅首惡的念頭，早已拋到九霄云外。

　　主意既定，知非道人不在遲疑，先將尸首埋下，隨即將竹劍拿起，大踏步地向著冠軍縣走去。

　　一路上，類似事件也出現(xiàn)了好幾次，知非道人毫不留情，俱都一劍誅之。

　　到得冠軍縣，早已得知消息的朱粲率領(lǐng)大軍嚴(yán)陣以待。他的探子早有回報，說是有個武功極高的道士，一路向著冠軍縣殺來。朱粲梟雄心性，又怎能容人冒犯？自是主動要找回場子。這不，剛集結(jié)好兵力，那個不識相的牛鼻子便找上門來了。

　　朱粲大馬金刀地坐在馬上，居高臨下：“我道是什么三頭六臂的玩意兒，原來也是這么個沒幾兩肉貨色，還不夠我兄弟們打牙祭的?！痹S是吃人已成習(xí)慣，朱粲看到人的第一個念頭，便是能不能吃，好不好吃，怎么吃。其心性變態(tài)，早已不堪稱之為人。說是畜生禽獸，或者也是對這兩個名詞的侮辱？

　　朱粲旁邊的一個白眉白須，寶相莊嚴(yán)的僧人對他小聲道：“明王小心，這道人身手不在貧僧之下?！?p>　　知非道人的目光只是在朱粲面上略做留顧，隨即更多的放在了他旁邊的那個僧人身上。這個僧人氣息隱現(xiàn)，顯然修煉有極為高深的佛門功法。知非道人明察秋毫，顯然察覺到這和尚已然距大宗師也只一步之遙的修為境界。

　　知非道人心中一動，卻是想起了迦樓羅在佛門中的地位。迦樓羅，又名金翅大鵬，佛門護法明王之一。需知道一個接近大宗師修為的高僧于佛門中并不多見，這么個佛門高層人物出現(xiàn)在朱粲身邊，關(guān)系似乎頗為密切，再結(jié)合伽羅羅王的綽號，那么，這其中意味著什么，細(xì)思恐極啊！

　　倘若這其中真有佛門的手腳，有意扶持朱粲這個食人魔王，那么，這番邦胡教，用心之險惡，實在是可惡至極！事實上，有些事情已經(jīng)不需要證實，佛門高人出現(xiàn)在此地，便已是最大的證據(jù)了。這么想著，知非道人心中決心更為堅定，非我族類者，其心必異，當(dāng)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