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王啟文站在柳如眉的旁邊，挨得極近，把柳如眉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只見她不自覺地絞緊了手中的帕子，耳根子已經(jīng)泛紅，小臉亦是緊繃著。
王啟文登時想起了剛回來時，柳如眉面對姚青時的笑臉。她當時雖然沒有這般耳根子泛紅，但是好像把他的手臂抓得很緊。
王啟文當時還以為是柳如眉緊張她剛下車不久，走路會摔著呢?，F(xiàn)在王啟文明白了，原來兩次她都是強撐著的。
王啟文忍不住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然后自己深吸一口氣，打算再次在婆媳關系這條漫長的道路上進行艱苦卓絕的探索。
誰知王啟文還沒想好如何開口哄姚兮呢，姚兮自己已經(jīng)緩了過來，咳了一聲，又正色道：
“柳如眉，你今天給我好好說說，你是怎么照顧的我兒？我到現(xiàn)在才曉得，他那腰傷是撞了馬車橫桿了。我想問你是干什么吃的？馬受驚了，馬車晃的時候，你不知道幫文兒擋著些？”
姚兮越說越氣，手掌不自覺地拍著桌子，桌子上的茶盞都震得啪啪響。
柳如眉更加絞緊了手帕，但是臉上依舊端著笑，想了想，意欲說道……
“不是……”王啟文終于反應過來姚兮話中的邏輯，忍不住辯駁道：“娘，我是男人，如眉是女人。況且如眉是我的妻子，馬車晃亂的時候，理應是我護著擋著些她才對。怎么變成她要幫我擋著些了？”
誰知這不說還好，一說姚兮更氣，立時也反駁道：“你不知道你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我的兒……雖然說你娶她為正妻了，但是她從前可是當過奴仆的，就在張家?！?p> 說到最后，姚兮居然啞著聲音，發(fā)顫了起來。一說到這個，她就覺得自己一張老臉都丟盡了！
話說這張家，就是柳如眉充奴以后，被買去做事的人家。也正是王啟文夢中曾經(jīng)夢過的，原王啟文造訪一次，就對柳如眉一見鐘情的主家。
張家離此地不近，但是也不遠。說來也奇怪，張家明明是個富綽人家，卻偏偏不住在旭平縣中繁華之處，反而舉家住在縣郊。
不過再郊，柳如眉原是他家奴婢的事情也瞞不過七嘴八舌的四鄰街坊。成婚那天吃著筵席說著閑話，這件事情早已經(jīng)不是秘密了。
其中有婦人感慨柳如眉運氣好的；也有婦人揣度王啟文是不是身體有隱疾的；更有婦人猜柳如眉到底是什么轉(zhuǎn)世的，是掃把星呢，還是狐貍精呢……
反正那天是把招待賓客的姚兮氣得半死。偏偏那天是自己兒子大婚，她還不好發(fā)作什么，免得鬧得大家不愉快，婚禮上不吉利。
本身娶的就不吉利了，要是再加上一個不吉利，姚兮估計會忍不住當場吐血，這會兒怕是已經(jīng)不在了。
所以現(xiàn)在，姚兮就算是嘴上被迫承認這個兒媳婦；也聽王啟文的勸，有所娶而無所歸，不再天天惦記著休妻的事情；可她心底里還是放不下柳如眉從前身份上的污點。
尤其是一想到那張家跟自己家還就住在一個縣城，以前關系也還不錯，一年里總要見那么回把兩回，姚兮就恨不得只把柳如眉看作一個妾。
一個妾而已，要什么丈夫相護？遇到危險，替主子擋災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
王啟文已經(jīng)抽了嘴角。說實話，她一個現(xiàn)代穿過來的靈魂，委實看不慣姚兮這樣硬生生把人分成三六九等，還一等一等守得清清楚楚，高人一等就覺得好了不起似的。
可是王啟文也沒有辦法跳起來大肆批評姚兮。一是敬她是長輩；二是這整個時代都是如此，根本怪不得姚兮。
而且，就連柳如眉自己一直也這樣以為的，并且絲毫不覺得有什么不妥。
這根本不是王啟文一人之力可以挽救得了的。王啟文也終于明白，為什么清末動亂的時候，洋務運動、百日維新全都失敗了。
要想徹底改變這個世界，結(jié)束這個時代，還真得是革命才行。
王啟文想得有點遠，她已經(jīng)沉浸到對一個時代的憂思中去了。
唉，沒辦法，誰讓她跨越兩個時代，見識過人人平等的美好社會呢。
畢竟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姚兮本來是對著王啟文說的，眼瞅著王啟文神游天外了，到底也不忍心苛責自己的兒子，只轉(zhuǎn)了頭氣呼呼地問柳如眉：“你說我說的是也不是？”
王啟文料想柳如眉十有八九會乖順地點頭稱是了。
誰知柳如眉這次一反常態(tài)，咽了口口水，居然硬梗著脖子道：“那再往前，如眉還是柳尚書家的官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