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馬湖邊,一少年正手持柄晶瑩寬劍,像是冰雕成的一樣,渾身散發(fā)出結丹靈氣,卻發(fā)揮出與他修為不相符合的實力,單人單劍擋住北夷大軍,眉宇之間與許冰凌有八分像。
在他身后是一道發(fā)著幽幽藍光的結界,中央插著一把與他所執(zhí)一模一樣的寬劍,結界內坐著位佳人,抱著一張琴,關切地看著少年。
北夷認為這二人是崤關來人,看二人舉止也似貴人,只當是某個狂妄公子,想捉了回去,結果顯然低估了少年的實力。幸好兩人對北夷也沒什么興趣,并沒有主動來殺他們的人。
雙方也心照不宣,少年不主動出手,而北夷人也繞開他們。
“殿下不如先離了這是非之地?”佳人建議。
少年咬咬牙,嘆了一聲,催動靈氣,劃出一片區(qū)域,接著藍光一閃,二人無影無蹤。
原本趙子云在陣中廝殺,忽見遠處幽幽藍光,只覺得似曾相識,又聽得一聲巨響,循聲看去,是萬暮白施展氣宗歸元,心想萬暮白修為又精進了,想必短時間不會有事,一轉槍身,向著北夷軍中殺去。
趙子云頂著北夷軍馬沖殺一陣,胸中已是喊聲大震,鼓聲大舉,如天摧地塌,透骨風過處衣甲平過,鮮血噴涌;龍膽槍所指,一擊即死。一頭火紅馬尾,宛若赤龍飛騰;渾身亮銀盔甲,猶如白虎咆哮;七尺蟠龍槍,仿佛怪蟒搖尾。一人一騎一槍,如入無人之境,奪得大旗兩桿,殺死良將數(shù)十,北夷避之不及。
只是趙子云殺到忘我處,暗想不可深入敵陣,否則定有性命之憂,便尋個方向一路沖殺過去。不一會兒,趙子云便沖了出去,只是沒見著落云寨。
“莫非我拼殺入迷,竟一下沖進中軍了?”趙子云暗想,眼前數(shù)千騎正好印證了他的猜想,他拍馬往騎兵中去,想著再沖一陣便能回落云寨。
數(shù)千騎兵如海浪一般把趙子云這塊小石子淹沒,轉眼就看不著人影,可是在馬蹄轟隆聲和盔甲抖動聲中,卻有一點不和諧的響動。
忽地,趙子云從陣中殺出,而隨著北夷騎兵跑得七斷八續(xù),地上多了近百具尸首,而他盔甲上多了幾道劃痕,龍膽槍被血肉膩住了大半,呼吸粗重,臉上纖細的刀痕在往外滲著沙礫大的血珠,可是趙子云卻異常地興奮,連身上的兵氣也銳利了許多,這種血肉上的傷痕,又令他懷念起最為驕傲的時光。
趙子云調轉馬頭,抹除槍上血污,在空中迸出一朵血花,指著余下的騎兵,像野獸一樣低吼道:“十萬大軍我都不放眼里,你們又算什么?”
正當他想再去沖殺,從左側殺來一人,立刻抬槍擋住,右側復來一人,用槍尾架住,前后軍中各沖出一人。
趙子云毫無怯意,神力再催,抬槍甩開兩人兵器,又與四人接戰(zhàn)。四人乃北夷的四位王子呼衍風、呼衍云、呼衍雨、呼衍雷,一來修為不及趙子云,二來從未有過如此強悍的對手,在他無孔不入、迅捷如電的攻勢下,四人勉勉強強戰(zhàn)個平手。
斗了一個多時辰,天邊已泛起魚肚白,不一會兒帶著涼意的日光便把一夜襲擊造成的局面照得清清楚楚。
趙子云故意賣個破綻,右側的呼衍云把刀砍將進來,結果躲閃不及,被趙子云一槍刺中胸口,兵氣入里,瞬間碎了經脈。他又沖年齡最小的呼衍雷大喝一聲,只見他的馬匹受驚,前蹄高高揚起如直立,接著撲通摔倒,而那小將瞪大眼睛,面無血色,口吐白沫,竟被嚇得心膽俱裂。
剩下的兩人皆有懼色,無心戀戰(zhàn),趁著個空檔好快退了回去。
趙子云并不知自己殺了北夷兩位王子,還要殺向敵陣,卻發(fā)現(xiàn)背后北夷大軍全部殺來,心想:自己雖斬殺了這兩員將領,北夷絲毫沒有要撤退的意思,若是讓他們不要命地去進攻落云寨,不知能不能守得住。
趙子云定下決心,逆著鐵蹄洪流,誓要以一人之軀抵擋全軍。
換了別人這么想,定是瘋子無疑,可是趙子云不同,他不是瘋子,他有這么干的膽量,也有能做成的實力!
趙子云再度入陣時,明顯感覺與先前完全不同,北夷騎兵皆擦身而過,沒有一點戰(zhàn)意,不一會兒就看到了熟悉的旗幟,當先一人手握泛著青光的直刀向他本來,便是衛(wèi)霜了。
衛(wèi)霜拉住韁繩,見趙子云無恙也松了口氣,揪著他指責道:“誰令你胡亂沖鋒的?我知你膽氣,但這是讓你逞威風的地方嗎?”
趙子云被衛(wèi)霜數(shù)落著帶回了落云寨,這途中他依然喋喋不休,回過神來,趙子云才發(fā)覺自己已經筋疲力盡。而在衛(wèi)霜的話語中,他還發(fā)現(xiàn),原來是自己殺錯了方向,原以為是要殺回落云寨,結果竟一路殺到北夷主陣。
后被告知自己挑了兩個王子,趙子云也十分驚訝,不過驚訝之余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心想這北夷王子也并非什么強者。
衛(wèi)霜隨后把趙子云帶回了荊楚學員中,給他臉上、身上擦了金瘡藥,環(huán)顧四周有恐懼有驕傲,討論著這一戰(zhàn)的見聞,身上盡數(shù)帶傷,萬暮白在一旁調息恢復元氣,其余人等最重的傷勢是少腹被捅了一刀,萬幸并沒有粹毒。
但戰(zhàn)爭哪里有這么幸運,一具具蒙著白布的尸首毫不避諱地從他們當中抬過,一開始還興奮于大戰(zhàn)的學員頓時沉默了,目送著那些幫他們擋下死劫的將士離開。
趙子云看到衛(wèi)霜獨自一人又登上城墻,跟了過去。
城墻上,趙子云放輕腳步,木板上“咚咚”的腳步和偶爾的吱呀聲,像是低語,穿過或破損或熏黑的距離,一點一點接近衛(wèi)霜。
衛(wèi)霜雙手搭在欄桿上,眺望遠方,一片荒蕪,遍地尸體,北夷、乾坤衛(wèi)、風雷衛(wèi),三方人馬皆有,野鴉無情,在它們眼里人類的廝殺是對它們過冬的恩賜,三三兩兩落下,撕扯著血肉,或者叼走一顆眼珠。
乾坤衛(wèi)和風雷衛(wèi)在加緊打掃戰(zhàn)場,若是讓尸體就在那里,且不說英魂不安,因此引發(fā)的瘟疫也足以直接摧毀這里的人。不一會兒,有膽子大的學員也加入了進去,只是沒撐多久就吐了出來。
趙子云聽著衛(wèi)霜的抽泣聲,厚實的手掌搭上了他的肩膀。衛(wèi)霜趕緊抹了眼淚,想解釋什么。
趙子云低聲安慰道:“無事的,哭泣只是排解情緒的方式,而不是投降示弱的表現(xiàn)。”說著把衛(wèi)霜拉得離自己近了些,趙子云比他高出一個頭,看起來這個樣子有些滑稽。
衛(wèi)霜平復了一下心情,依然顫抖地說:“我只是……不想讓他們看見……”
“你真的很有天賦,是我見過的人里算堅強的。”趙子云見過那些接受不了戰(zhàn)場慘烈的新兵,從上吐下瀉到不省人事,像衛(wèi)霜這樣憋著淚水淡定地完成戰(zhàn)后部署的,絕無僅有。
衛(wèi)霜醒了下鼻子,說道:“我還見過更慘烈的,只不過……不是在戰(zhàn)場上。他們……真的很像……我只是不想再……”
趙子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著安慰:“誰都不想,每天同吃同穿同住的兄弟,轉眼間就沒了,誰愿意面對呢?戰(zhàn)爭永遠是最終且最暴力的手段,既然是一種達到目的的手段,那就不能避免。我們從來不喜歡戰(zhàn)爭,可是從來不畏懼戰(zhàn)爭?!?p> “這烽火……何時休……”衛(wèi)霜不怕死,他從一開始便是孤身一人,有幸結識了眾多朋友,若有一日真的死了,得他們的一點眼淚便是大恩,來世當百倍千倍地報答。可是眼前這些人,不論從何而來,他們死了,究竟有多少人撕心裂肺?
“重金不庫,捧至鬧市,眾人可奪之?!壁w子云繞著彎回答,有錢但是不好好收著,那便誰都可以去偷去搶,正如一富庶之國,而無車騎,人人可攻之。
可是神州富庶,而且強大,北夷、西戎、東夷、南越依然不時侵擾,因為他們貧窮,不介意去用命搶一些資源,對他們來說是缺乏農桑條件下最值的手段。
窮不畏死,富不勝擾,弱則受欺,強則好戰(zhàn),蒼天戰(zhàn)國煙火幾時休?
衛(wèi)霜聰慧,自然知道趙子云什么意思,心里依舊難受,低沉地發(fā)誓:“今后若有一日,得以成就功業(yè),愿封萬戶侯,庇佑一方,再不受戰(zhàn)火侵擾?!?p> 趙子云微微一笑,拱手抱拳,打趣地說:“那到時在下愿為先生披堅執(zhí)銳?!?p> 衛(wèi)霜的眼里泛起笑意,又含著先前的淚珠,迎著升起的旭日,令他的眼睛更為晶瑩剔透,趙子云一時間竟看呆了,不由感嘆道:“太像了……”
“像什么?”
趙子云打個哈哈,說道:“故人,故人罷了?!?p> 衛(wèi)霜笑意更深,問道:“昌平侯?”
趙子云搖著頭,笑而不語,兩人吹著寒風,不知不覺,日上三竿。
待戰(zhàn)場打掃完畢,眾人在落云寨又修整了幾天,就在衛(wèi)霜的帶領下回崤關。
當衛(wèi)霜將學員又交給秦貧樂時,他見那些學員身上盡皆帶傷,可是一個個面容肅穆,已然有了些英氣。他也沒想到,衛(wèi)霜竟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讓他們有如此變化。
實際上,衛(wèi)霜哪里真的帶過什么,只不過是他們真正地投入到戰(zhàn)場,受了戰(zhàn)火熏染的結果罷了。
交接完畢,衛(wèi)霜急迫地去找許冰凌,路上遇到來迎接的葉挽君,忙問許冰凌的近況。
葉挽君說許冰凌精神了許多,每天吃藥已然是有效果的。
冬日的陽光最是迷人,在清寒中送來一點溫暖,讓人想要靠在榻上好好享受一番。陽光照在衛(wèi)霜的臉上,泛起光暈,幾顆鹽粒樣的陽光掛在他的睫毛上,順著細長的眼眶落到臉頰,淌到衣襟,攀上肩膀,扶著胳膊一路溜到指尖,隨著衛(wèi)霜歡快的心情上下律動著。
葉挽君跟在衛(wèi)霜身邊,挽著他的胳膊問東問西,關心他們戰(zhàn)場上的兇險,聽到萬暮白獨戰(zhàn)三名金丹時十分擔憂,不禁向衛(wèi)霜抱怨著萬暮白的魯莽,慶幸有他在身邊管住,否則真的害怕會有不測。
兩人一路說一句笑,來到許冰凌帳外。
葉挽君打了聲招呼,沒有回復。衛(wèi)霜也喊了一聲,同樣沒有。
衛(wèi)霜覺得奇怪,說了聲得罪,便要進去看看。剛撩開一點帳簾,衛(wèi)霜忽覺不對,一股燥熱之息直沖面頰,莫非火盆太旺了?
衛(wèi)霜與葉挽君入內,結果發(fā)現(xiàn)里邊火盆并沒有燃著,看樣子已經熄滅了許久,再看許冰凌,神色疲倦地縮在被子里,面色潮紅,呼吸急促。
原本聽說許冰凌身體恢復得不錯,衛(wèi)霜放下了戒心,此時見她如此,面色突然慌張了起來。
衛(wèi)霜趕緊搓熱雙手,探到被中,摸到掌心亦是潮熱,再侯寸口,漂如浮萍無根。此刻也不管得不得罪了,趕緊伸手往許冰凌小腹一摸,似結冰了一樣。
一派陰寒至盛格拒的樣子。
衛(wèi)霜又氣又驚,轉頭抓著葉挽君的肩膀質問:“你不是說她好轉了么?怎么變成這副模樣了?”
葉挽君見許冰凌昏昏沉沉的樣子,又看衛(wèi)霜憤怒得似要吃了她,害怕地解釋道:“冰凌確實好轉了……不過這兩日說要靜養(yǎng)……我不知……”
“她到底吃了什么藥?”衛(wèi)霜當初與洪景天多方討論,用的藥最是平和,哪里會出現(xiàn)這等死象?
“就……就是洪大夫開的……”葉挽君忽然想起來,“對了,冰凌讓我?guī)退ツ眠^一個藥,說幫她每天拿一枚……”
“帶我去看?!毙l(wèi)霜知道讓葉挽君描述也說不清楚,立刻抱起葉挽君,往醫(yī)官處飛奔,只一息便到。
葉挽君指著一枚梭形塊莖,衛(wèi)霜看去,腦袋一空,直直地愣在原地,久久不能自已。葉挽君焦急地呼喊著衛(wèi)霜,一遍一遍地道歉,說自己不應該隨便就聽許冰凌的話什么的,只是衛(wèi)霜像塊木頭一樣,怎么都喚不醒。
最終葉挽君只能抱著衛(wèi)霜大哭后悔,衛(wèi)霜逐漸回神,撲通一下坐在地上,雙眼瞪大,連連搖頭:“完了……完了……冰凌……”
衛(wèi)霜沖著葉挽君大喊道:“這是附子!她一身陰陽俱虛,哪里可以生用??!”接著抱頭痛哭,“冰凌??!是我害了你!我沒用啊!”
“哥……怎么辦???”葉挽君無助地詢問衛(wèi)霜。
衛(wèi)霜也想不出主意:“能怎么辦?她本就是一團快成灰燼的火堆,你還要給她填一把,如今就燒得干干凈凈你滿意了嗎?”
陰陽格拒,脈象無根,心神失守,神仙難救。
葉挽君只能不停給衛(wèi)霜磕頭認錯,可是衛(wèi)霜哪里顧得上這些,如果這有用,他恨不得帶著葉挽君給許冰凌磕個幾千幾萬下。
衛(wèi)霜絕望地抓耳撓腮,他對許冰凌的所有好感,在此時化為全部的罪孽,糾纏著心靈,那些許冰凌曾說過的話,提到的事,還有他曾想過要去看看許冰凌的家鄉(xiāng)究竟在何處,此時內心如刀絞一樣。
若真有方法可以起死回生……若真的可以一次性驅散她體內陰寒……
衛(wèi)霜忽然停止了哭泣,想到了辦法,瞬間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搖了搖葉挽君,說道:“挽君,挽君,別哭,衛(wèi)哥能救冰凌?!?p> 葉挽君雙眼紅得像兔子一樣,抬起頭問道:“真的?”
衛(wèi)霜強顏歡笑著安慰她:“對,真的。別哭了,你不懂藥理,自然不能怪你的?!?p> 葉挽君聞言,一頭埋進衛(wèi)霜胸口,嘟囔著什么衛(wèi)霜也聽不清楚。
衛(wèi)霜把葉挽君抱在懷里,往回走,一開始一步一個腳印,接著慢慢腦子里蹦出來個聲音勸他就此放棄,反正原本就與許冰凌非親非故,沒必要為她付出那么多代價,然后,當衛(wèi)霜動搖時,他感受到胸口的衣裳被葉挽君拉了一下,把他的心神給拉了回來。
回到帳外,見萬暮白和趙子云已經在此。趙子云問道:“是出了什么事嗎?我們不好入內,只是在這里等著,見你們剛才跑了出來,來看看發(fā)生了什么?!?p> 衛(wèi)霜把葉挽君放下,揉了下她的腦袋,細細地記下了這種令他安心的手感。
“沒事,只是冰凌身子虛得厲害,這就去給她醫(yī)治?!毙l(wèi)霜向趙子云躬身一禮。
接著,他向萬暮白走去,摘下腰帶遞給他,吩咐道:“回頭交給師父,小霜沒什么出息,辜負她的期望了?!?p> 萬暮白不知所措地接過腰帶,見衛(wèi)霜又伸出手,下意識地點出一道元氣。
衛(wèi)霜托著這一縷元氣走進帳內,掀開許冰凌的被子,把她撐起,輕輕褪下一層衣物。
許冰凌的肌膚白如粗鹽,毫無血色,覆蓋著一層堅硬的鱗片,像是冰塊雕成的一樣。
衛(wèi)霜懷念著以前的許冰凌,雖然柔弱,動不動就需要人攙扶,卻神氣十足,十指似跳舞般奏出一曲曲天籟,眉宇之間淡淡的凄美之感惹人憐惜,而如今卻命懸一線,氣若游絲,脈似浮萍,空留一抹余香,就連衛(wèi)霜也不知她這一睡到底能不能醒過來。
想到他們二人提起的某些事,衛(wèi)霜凄然一笑,自卑地想著:若我出身再好些,天賦再高些,或者認得她再早一些,或許不會如此。只不過,若是他們口中那人,應該不會讓冰凌身陷險境的吧。衛(wèi)霜啊衛(wèi)霜,你空有一身金丹修為,如今還不是只能看著她受苦?
“抱歉,可能我真的沒法真正對你傾心,只是一種執(zhí)念罷了?!闭f著,衛(wèi)霜凝出三根太乙神針,刺入許冰凌的百會、涌泉。凝煉三根,一下子就耗盡了他的靈氣,不過衛(wèi)霜無所謂,反正一會兒消耗的也不是靈氣。
衛(wèi)霜將元氣收入體內,雙手飛快結印,同時發(fā)動陰眼,霎時間,帳內被彼岸花淹沒,甚至帳外也鋪上一層花毯,而他們則被一團艷紅的虛影包裹著。
帳外二人被彼岸花逼退數(shù)步,趙子云見此不明所以,詢問地望向萬暮白,萬暮白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什么法術,只是看著衛(wèi)霜交給他的腰帶,想著衛(wèi)霜的話,暗暗地說:“應該……不會吧……”
衛(wèi)霜快速變換著法印,陰眼中的花紋亮起了一部分,同時反應在了身下的花毯上,與那花紋一樣的一片彼岸花有節(jié)奏地律動著,吐出點點花露,融入衛(wèi)霜的后腰命門,匯入督脈中。
衛(wèi)霜隨即快速出指,點了許冰凌的至陽、命門、膻中、氣海、神闕等穴位,指力之大竟一下破衣,露出下邊被衛(wèi)霜一指點紅得肌膚來。不出一會兒,就有黑血從許冰凌七竅流出。
彼岸花的花露還在體內,跟隨著氣血流動,與其相互交融,最終順著手臂一直到指尖。
衛(wèi)霜覺得氣息一滯,竟有些喘不過氣來,沒想到精血還未離體就已經有了這么大的反應,只是如今矢在弦上不得不發(fā),若他就此收手,實在想不出能救許冰凌的方法。
她如今體內陰寒極盛,又誤用附子,全然未去其毒,反而觸激寒氣,加上大毒傷正,若尋常辦法,要在她瀕死時同時祛毒、還陽、補虛,根本無從下手,但他不同,方才毒已從七竅中黑血祛除,剩下就簡單多了,當然,只是相對而言簡單了些。
“逆川!”
衛(wèi)霜忽覺窒息,體力一次就失去大半,差點倒下。他趕緊定下了心神,默念著靜心咒,精血自指尖離體,匯聚一處,像一顆紅寶石,飄飄悠悠融入許冰凌的督脈中。
衛(wèi)霜控制不住地手抖,視線開始模糊起來,對身體的感知十分弱了,甚至體內金丹都有松動之象。他早該想到的,能吊命的逆川,哪里會容易,強如姬云,救他之后也是沉睡了許久。
他想到萬暮白給他的一道元氣,如今正在氣海中盤旋著,暗自搖頭,還不到用的時候。接著,第二滴精血凝出,衛(wèi)霜連呼吸都費勁起來,身上使不出一點力道。
他意識到自己不可能撐下去,而且只有兩滴不足以濟事,還需要一些特殊的方式輔助。
衛(wèi)霜在此催動陰眼,彼岸花攀上了兩人的身體,從衣袖、領口等處想出來,再次發(fā)動逆川,精血從彼岸花蕊中吐出來,比起開始的兩滴小不少,卻勝在數(shù)量,而許冰凌身上的彼岸花接過血珠,納入她的身體。
這樣雖省了不少力,卻讓衛(wèi)霜本身的消耗更大,不一會兒身形就消瘦下去,可以明顯看到骨骼的輪廓,至于心神早已昏沉,無意識地任由彼岸花吸收自己的精血,然后渡給許冰凌。
帳外萬暮白見地上的彼岸花顏色漸漸變深,邊緣的有了枯萎的勢頭,覺得不妙,立刻召出乾坤簫,融入元氣,以陽側奏起《培元靜心咒》,一股勃勃生機在冬日出現(xiàn),籠罩著一片區(qū)域,似有大地回春之感,彼岸花也重新紅艷起來。
他不知道衛(wèi)霜在做什么,只是猜測許冰凌定是病重,而衛(wèi)霜已經動用自己的靈氣為之續(xù)命了。衛(wèi)霜最懂命理,定不會貿然以霸道的震雷靈氣出此下策,既然如此,他所修的先天元氣更為有效。
二人毫無交流的情況下,萬暮白只是感覺衛(wèi)霜需要自己的幫助,立刻動用了乾坤簫,大方地讓彼岸花吸收他的元氣。只是他也奇怪,為何彼岸花吸收得如饑似渴,難不成衛(wèi)霜的消耗這么大嗎?
沒過一會兒,萬暮白剛恢復的元氣被抽走近半。
此時崤關南門外,一少年背著雙劍,披著斗篷,帶著個曼妙女子。
“是這里了吧……”少年抬頭看了一眼城門上的兩個大字,喃喃自語道。
女子輕聲建議道:“殿下,我等還是低調行事較好?!鄙倌昶沉艘谎叟?,厭煩地甩了一下斗篷,就要往里邊闖。
果不其然,守衛(wèi)見兩人既不是此處的百姓,也不是行腳的客商,準備攔下盤問。
少年見此,竟直接拔劍,一道寒氣斬出,將守衛(wèi)轟飛數(shù)十尺。
“何人在此放肆!”守城軍士迅速集結,擺出陣勢應戰(zhàn)。
少年根本不在乎究竟有多少軍士,又一劍斬去,刮起凜冽風雪,夾雜著碎冰,鋪天蓋地襲向軍士。
“住手!”忽從側面殺出一桿銀槍,扎在地上,爆出兵氣打散了風雪,趙子云隨之而來。
趙子云拔出龍膽槍,質問少年:“昨夜飲馬湖邊,是不是你?”
少年似沒聽見趙子云的話,只是冷笑著說:“趙子云,許久不見,你膽子大了不少?!?p> 趙子云知道這人的脾氣,本不想與之爭辯,可是一想到這是乾坤衛(wèi)邊關,恐會引起事端,答道:“殿下謬贊,在下別的沒有,就是膽子大。”
少年冷哼一聲,抽出了另一柄劍,威脅道:“那你可以試試,本宮倒是很想看看,你能怎么樣?!?p> 說話間,不遠處散出一股沖天寒氣,直刺骨髓,隨即落下雪花,所到之處皆被凍上一層冰。
趙子云觸及這些冰雪,感受到一些親切又令他膽寒的靈氣,莫非這是許冰凌體內的陰寒?衛(wèi)霜真有回春手段,驅除她多年不愈的舊疾?
正當他疑惑之際,少年突然暴起,穿過人群,向著靈氣迸發(fā)處去。
軍士見捉不住他,便下令將與他來的女子帶走,同時去追捕少年。
趙子云只覺得不妙,這人的性格最為跋扈,又事關許冰凌,鬼知道他會做出什么事來?,F(xiàn)在也不知衛(wèi)霜到了哪一步,若是被中途打斷,難保許冰凌會不會有危險。
趙子云對那女子解釋了幾句,迅速追上攔住少年,制止道:“殿下請留步,冰凌身體抱恙,還在醫(yī)治?!?p> 少年很不滿趙子云攔住他的去路,更不滿他的言辭,輕蔑地說:“冰凌?趙子云,我真的沒想到,你隨阿姐出來,被慣得沒大沒小了是吧?阿姐身體抱恙,我便帶她回去休養(yǎng)。以前多少名醫(yī)也束手無策,你告訴我這個破地方有辦法?你要是敢攔我,直接殺了你又如何?你不過是個護衛(wèi)罷了?!?p> 說著,少年撞開趙子云就走。
趙子云也忍無可忍,現(xiàn)在許冰凌情況不明,這小子又來惹事,還屢次三番冒犯他,他不想跟這公子哥有矛盾,退了又退還是不依不饒。
護衛(wèi)又怎么了?他也曾百萬軍中斬將奪帥。他是許冰凌的護衛(wèi),只關心許冰凌的安危。
“許廷和你給我站??!”趙子云抬槍指著許廷和,“你若再上前一步,冰凌安危難測,恕在下無禮了!”
許廷和毫不在意,向營帳走去:“你可以動手殺了我,全憑你?!?p> 萬暮白也看到了許廷和氣勢洶洶的樣子,立刻收了乾坤簫,挺劍上前。
“你是哪根蔥?”許廷和問道。
萬暮白只覺得眼前這人氣勢非凡,只結丹境界,卻與他不相上下。
“我聽子云叫你‘殿下’,你又是哪位‘殿下’?我可不認得。在我乾坤衛(wèi),可沒你撒野的地方!”
二人對峙時,許廷和察覺到附近一股奇特的氣息,轉頭看去,看到了葉挽君。一時間,許廷和竟像忽略了萬暮白的存在,好奇地盯著葉挽君:“就是你?哼,怪不得阿姐不愿回來,原來在這里?!?p> 說罷,許廷和伸手向葉挽君捉來。
萬暮白瞬間頭皮發(fā)麻,也不試探許廷和的實力,一心想著救葉挽君,直接刺向許廷和。
許廷和單反身一揮,風雪再降,又轉劍佇于地上,空氣中寒氣頓時聽從調動,將萬暮白封在一塊冰晶中,同時已經捉住了葉挽君的衣領。
葉挽君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喊著萬暮白的名字。
許廷和只覺得吵鬧,一巴掌扇在她的臉上。
趙子云大吼道:“許廷和!這里可不是冰焰,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趕緊放了她!”
見葉挽君受辱,萬暮白怒火沖天,怎奈冰晶堅固,一時間也破不開。
許廷和扼住葉挽君,向趙子云說:“阿姐不就是想找陽魚嗎?如今就在眼前,抓回去便是,何必大費周章?”
聽到這話,萬暮白驚恐萬分,不敢相信地看向趙子云。
趙子云也不知如何解釋,只得先掄槍砸向冰晶,救出萬暮白。
可是萬暮白并不感激,甩開趙子云來攙扶的手,瞥著他,咬牙切齒地說:“你們,也是為挽君來的?”
趙子云立即搖頭否認:“不是,只是恰好……”
“恰好發(fā)現(xiàn)她是陽魚,正順了你們的心意了對吧?”萬暮白踉蹌地站起,方才替衛(wèi)霜渡元氣已經耗費了一些內息,又被許廷和制住,更加缺乏了。
趙子云想去幫他,卻被一把推開。
萬暮白破口大罵:“趙子云,我以為你是個仁義忠厚之人,沒想到你,你們,是如此陰險狡詐,枉費小霜對許冰凌的一片真心。如今回想起來你說的那些豪言壯語,真是令我齒寒!”
趙子云還想解釋,只是萬暮白已經不想再聽了。他用空語劍指著許廷和,平靜得可怕,威脅道:“今天,她若有事,我要你們所有人給她陪葬?!?p> 萬暮白沒有說大話,若是葉挽君真的出什么意外,他雖說面對三人不一定能勝,但是同歸于盡還是很有把握的。
忽然許冰凌帳中傳來一聲驚呼:“啊——衛(wèi)霜……快停下!”
許廷和一聽是許冰凌的聲音,直接扔下葉挽君,不管不顧地沖向營帳,揮出一劍將營帳破開,隨即衛(wèi)霜與許冰凌出現(xiàn)在眼前。
衛(wèi)霜被這股強勁靈氣打飛,籠罩二人的彼岸花應聲破碎。
衛(wèi)霜本就因逆川之法渾身精血大虛,又挨了許廷和一劍,內息驟然大亂,頓時噴血暈厥。
“小霜!”
“阿姐!”
萬暮白與許廷和分別撲向衛(wèi)霜和許廷和。
衛(wèi)霜已然昏死過去,任憑萬暮白怎么喊都沒反應,就算給他渡元氣,也是如泥牛入海??粗l(wèi)霜消瘦得皮包骨的樣子,反觀許冰凌恢復了生機,萬暮白也明白了一切,又悲又惱,抱著衛(wèi)霜毫不顧忌自身安危,竭盡全力地渡去所剩的元氣。
許冰凌躺在許廷和懷里,見到他很是欣喜,不過突然又開始努力遏制著什么,身上布滿了血紅的鱗片,逐漸爬滿全身。
許廷和抱著許冰凌,喊著:“阿姐,你怎么變成這副模樣了?小弟定要為你報仇,殺了這幫賊人!”
許冰凌掙扎著,想推開許廷和,忽然尖叫一聲,寒氣再啟,血色褪去,只留下晶瑩剔透的鱗片。強大的氣勢令半個崤關都被壓制住,營帳皆被吹飛。
許冰凌背后忽生雙翼,又一抖身子,化為一條巨龍,直沖云霄,向北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