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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wèi)霜

第二十三章 極寒之體

衛(wèi)霜 含靈童子 10500 2021-07-16 13:59:08

  上官漣蕊推開醫(yī)館的木門,一陣風(fēng)似的進入,打發(fā)走了里面的人,后面跟著趙子云抱著許冰凌。

  “你們?nèi)齻€,該上哪上哪去?!鄙瞎贊i蕊見衛(wèi)霜、萬暮白、葉挽君跟來,“有事等我回去再說?!?p>  “師父我就是覺得該跟著您才來的啊?!毙l(wèi)霜委屈地抱怨。

  上官漣蕊噗嗤一聲,嚴(yán)肅的表情一下子崩潰了:“少貧嘴,快走快走,哪怕晚些再來?!苯又恿艘粋€瓷瓶,“給暮白的?!?p>  衛(wèi)霜做了個鬼臉,轉(zhuǎn)頭教訓(xùn)起了那兩人:“聽見沒,師父說了沒空還來,快走快走!”

  “……不是你帶著我們來的嗎……”

  上官漣蕊輕笑著,轉(zhuǎn)身把門關(guān)上,像是覺得還不夠保險,另加了一層結(jié)界隔絕聲音。

  “把她放下吧?!鄙瞎贊i蕊頗具威嚴(yán)地發(fā)號施令:“打水?!?p>  趙子云一下沒反應(yīng)過來,過了一會兒才發(fā)覺是在叫自己,頓時哭笑不得,自從他出了軍營,還沒人這么跟他說話呢!

  趙子云苦笑著,拿了一個盆從水缸里打水,耳邊傳來推拉抽屜的聲聲碰撞。

  “嘖。你會不會??!這是洗手的盆!”上官漣蕊指責(zé)著。

  “那……用什么?”

  “藥壺?!?p>  “哦哦哦……”

  趙子云心里憋屈,他確實不會,只是這么被呼來喝去地,他怎么就一點火都打不出來呢!他現(xiàn)在就像個剛來軍營的新兵,可是他當(dāng)新兵蛋子的時候火氣可大得很,為這還被教訓(xùn)得不輕呢,怎么如今一點脾氣都沒了。

  上官漣蕊把藥盒里的藥倒進藥壺里,又拿著藥盅搗藥,把搗碎的藥材給加到藥壺里。

  “泡著。”

  上官漣蕊簡單交待一句,又拿了個藥壺,把人參、阿膠等名貴藥材扔進去,又取了個藥壺扔進去一錢附子。全部加了水,“啪”地打了個響指,除了第一個藥壺,其余的底下都燃起了火焰。

  “等一個時辰?!?p>  “哦?!?p>  上官漣蕊又抓了幾味藥,煮了一壺水,泡了兩杯藥茶。

  二人無話,只是偶爾去查看許冰凌的情況,上官漣蕊用靈氣凝了幾根毫針給她扎上,又時不時在她身上這里捏捏,那里按按,許冰凌依舊沒醒,但也沒了呻吟,臉色好多了,氣息逐漸平穩(wěn),像是安靜地睡著。

  上官漣蕊突然問趙子云:“她這樣的情況持續(xù)多久了?”

  “這……自在下認(rèn)識冰凌就是如此了?!?p>  “她平時跟別人動手嗎?”

  趙子云搖頭道:“不,一般都是在下代勞?!?p>  上官漣蕊調(diào)侃道:“這也能代勞?”

  趙子云賠笑著,接著補充了一句:“今天是我認(rèn)識冰凌以來第一次真正動手。以前哪怕是迫不得已,也絕不會出超過三招?!?p>  上官漣蕊突然眼神一冷,質(zhì)問:“你們的修為,究竟是多少?”

  趙子云面露尷尬,支支吾吾地說:“這……不是明擺著的嘛……我是筑基巔……”

  “你是覺得我好騙嗎?”上官漣蕊慍怒地低吼,“用外力壓縮經(jīng)脈降低境界,老掉牙的辦法了,瞞得過我?”

  化神期的靈氣威壓散出,直逼趙子云,封住了他所有退路,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上官漣蕊眼神如刀子割在他身上一樣,要說吃審,趙子云自然不怕,可是吃審能撐下來有一方面的原因是知道在沒有問出情報的情況下自己的性命不會有事,但上官漣蕊給他的感覺就是如果他不回答死生不問,這讓他難熬,偏偏還是個化神期的逼問,彈指間就能定生死。

  正當(dāng)趙子云極力抵抗著威壓時,上官漣蕊突然把靈氣一撤,起身將先煎的幾個湯劑并入還在浸泡著藥的壺中,上武火,待水煮開又變文火。

  待上官漣蕊回來的時候,趙子云總覺得剛才仿佛在做夢一樣,慎慎地看著她,有些不敢相信。這就突然停下了?不準(zhǔn)備問出些什么嗎?

  趙子云趕緊提醒自己,這可能是上官漣蕊讓他招的手段。

  “再等一個時辰?!鄙瞎贊i蕊淡然說,眼中的冷冽變成了嘲弄,“你是她什么人?”

  “姑娘若問,在下應(yīng)是她的護衛(wèi)?!壁w子云恭敬地問答。

  “她的修為大概是金丹七重,作為護衛(wèi),你……”上官漣蕊欲言又止,玩味地看著趙子云,“需要我說下去嗎?”

  “這……”趙子云覺得自己額頭肯定有冷汗往下淌。

  “說實話,丁卯八,別看我一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樣子,我可不是雛,也見過些世面。你既然是軍旅出身,想必也是懂規(guī)矩的。原諒我言辭僭越,但你們?nèi)缃駚須v未明,我所想真的用些手段,也不是不可以?!?p>  比起狂風(fēng)暴雨般的怒吼,上官漣蕊這樣心平氣和而又暗藏殺機的話才是最恐怖的,而且又是接著方才的威逼,效果發(fā)揮到了極致。更恐怖的是,上官漣蕊說完這段明顯是威脅的話,還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沖趙子云一笑,看得他心里發(fā)毛。

  趙子云覺得如今刀俎魚肉分明,若要隱瞞就是在自尋死路。他反正賤命一條,死不足惜,但許冰凌不行,她還有沒完成的使命呢!

  趙子云起身,對上官漣蕊單膝跪地,抱拳說:“在下心思頑固,聽不得姑娘勸告,不知姑娘好言相勸,卻……”

  上官漣蕊皺眉道:“行了,免禮,坐下。就你這樣還當(dāng)兵的?說這么多廢話哪個軍官有心思聽?早就把你拉出去打個二十軍棍了。”她心里暗笑,打一巴掌給塊糖真的百試不爽。

  趙子云賠笑一聲,低頭都不敢去看上官漣蕊,卑微地解釋著:“在下確實如姑娘所言,修為也絕不止上報的境界,也比冰凌高一些。但姑娘可以放心,明日武試最后一場,在下依然會用所報的筑基巔峰的修為與己未五比試,絕不會有問題,若是姑娘不放心,可以如己未五和辛亥十比試一樣,封住在下修為,只保留筑基巔峰修為。”

  趙子云此言說要讓上官漣蕊封住修為,簡直就是直接把命交到她手上一樣,也是說希望以自己為質(zhì),求她不要為難許冰凌。

  上官漣蕊呡著藥茶,如看戲似的看著趙子云:“我封你修為做甚?若是為了武試,那完全沒必要,你是個軍人,還會做那種惡心勾當(dāng)?若是為防著你另有圖謀……”說到這,上官漣蕊指了指還未蘇醒的許冰凌,“我直接擾亂她的靈氣,把她控制不就行了?而且她的靈氣似乎很容易就會有紊亂的跡象?!?p>  說到許冰凌,趙子云握緊了拳頭,揪住了衣角。

  上官漣蕊直接忽略了趙子云的小動作,她相信他不會做出格的事,但必要的手段還是應(yīng)該有的。接著問:“你們來此有何貴干?”

  趙子云回答:“此事……還請姑娘見諒,是在下與冰凌的私事,但在下可以保證與神州乾坤衛(wèi)無關(guān),只是我二人的私事而已。若有意外發(fā)生,姑娘可以來問責(zé)?!?p>  上官漣蕊哼了一聲:“你跟我和稀泥呢?”

  趙子云頭更低了:“在下不敢。只是此事確實與乾坤衛(wèi)和荊楚書院無關(guān),在下所言句句屬實,還請姑娘諒解。若姑娘步步緊逼,在下……哪怕姑娘是化神巔峰,在下也絕不從命,死戰(zhàn)到底!”

  “哈哈哈哈,巔峰不敢當(dāng),你也不用死戰(zhàn)。既然如此,我也不會逼迫,但你二人我會一直盯著的?!鄙瞎贊i蕊被趙子云最后一句有點發(fā)動了,她就喜歡這樣有種的!

  “那……多謝了。”

  “以后進了荊楚書院,你們就是學(xué)員,別總是‘在下,在下’的了,再下就要到地底了?!鄙瞎贊i蕊輕笑著,這兩人疑點確實很多,但這方面還是乾坤衛(wèi)的事,對她來說只要不是對衛(wèi)霜那小子不利就不用過多理會。

  不過上官漣蕊還發(fā)現(xiàn)一個地方,也許是她多心了,為什么趙子云第一次說到乾坤衛(wèi)的時候要在前面加上“神州”?

  “那……姑娘,冰凌她……怎么樣了?”趙子云見上官漣蕊有心情開玩笑,就知道許冰凌情況還可以。

  上官漣蕊聽到趙子云提到了自己的“病人”神色頓時嚴(yán)肅起來:“勉強穩(wěn)定下來了,但那只是因為我先前把她體內(nèi)所有靈氣清理干凈了,現(xiàn)在正慢慢恢復(fù),很難保證會不會再次失控?!?p>  “那怎么辦?”趙子云身體不由湊過去,面色焦急。

  上官漣蕊的注意現(xiàn)在全在許冰凌身上,沒怎么理會趙子云,只是嘴唇輕微開合,似在念叨什么,好像是“一切有我”。

  不一會兒,上官漣蕊將許冰凌身上已經(jīng)由純白慢慢變灰的斗篷脫下。那件斗篷似乎會主動吸收許冰凌的靈氣般,上官漣蕊大致了解了這件法寶的作用,若是顏色深淺代表許冰凌的靈氣,那現(xiàn)在逐漸變深正說明靈氣在恢復(fù),可不能讓它吸走了。

  “出去護法?!鄙瞎贊i蕊冷言吩咐。

  趙子云如上官漣蕊所言,出門盤腿打坐,長槍已經(jīng)取出,放在伸手就能夠著的地方,一身的軍人鐵血、生人勿近的氣勢。

  上官漣蕊在許冰凌周圍步下符印,多個符印組成了陣法,而許冰凌就安靜地睡在陣法中央。上官漣蕊又檢查了一遍符印,確認(rèn)沒有問題之后,把許冰凌的衣裳敞開,露出了里面粉色小襖,許冰凌的身材就這樣展露無遺,冰雪般的肌膚吹彈可破,許是被衣服包裹著的原因,里面的肌膚白皙富有光澤,完全不同于她臉色的蒼白,真的如柔軟的雪花一樣,害怕一碰就化了,但依然可能是因為她特殊的體質(zhì),看不出一點紅潤。

  許冰凌無意識地躺著,露出的肌膚幾乎沒有一點褶皺,緊致地繃著,胸口兩個圓在擠壓下若隱若現(xiàn),中間的細(xì)縫充滿了誘惑,有半邊衣裳和小襖裹著,沒有完全暴露,可在這徒勞的遮擋下比起全裸更令人血脈噴張。

  上官漣蕊不禁皺了皺眉,若非萬不得已,也不會出此下策。正運功凝氣成針,上官漣蕊突然被一股微弱的氣息吸引,順著氣息尋去,是許冰凌天鵝般的脖子上掛著的一個吊墜。

  吊墜也是白色,隱藏在她的膚色中,上官漣蕊一開始還真沒在意到。吊墜只有拇指蓋大小,近似是個圓形,有一端好像是破碎了一樣有些粗糙,中間有孔,容紅線穿過,戴在許冰凌的脖子上。上官漣蕊看到它時神情陡然一變,不敢相信地看著它,若衛(wèi)霜在,一定會發(fā)現(xiàn)此時上官漣蕊的表情與他奉上《世器集》時如出一轍,只是還要震驚,充滿了渴望,甚至是……貪念。

  上官漣蕊顫顫巍巍地捧起吊墜,入手很涼,手感溫潤,應(yīng)該是玉制的。突然,她好似得到了什么感應(yīng),抬手一道黃光,手中多了一個尖銳的碎片,形狀是個鷹嘴樣,材質(zhì)與許冰凌的吊墜極其相似,就連粗糙的斷口似乎都是吻合的。

  上官漣蕊剛一拿出碎片,吊墜與碎片就像受到對方的吸引,微微顫抖著,仿佛要合成一個整體。門外已是日落西山,趙子云忽然覺得哪里不對,警覺地睜眼,或許是錯覺吧,他感覺山那頭就要熄滅的日光又亮了起來,太陽像是要再度升起一般!

  上官漣蕊見二者的顫動有要加強的趨勢,趕緊把碎片又收了回去。

  “怪不得?!鄙瞎贊i蕊呢喃著,她還在疑惑,既然許冰凌知道自己有這個隱患,那必然是發(fā)作過,哪怕趙子云沒見過,但以前肯定是有人見過,那么那時是怎么解決的,像她這樣?且不說醫(yī)術(shù)有沒有她高明,這樣完全的權(quán)宜之計,若真的當(dāng)成長久治療之法,那許冰凌能活到現(xiàn)在都不單單是奇跡了。

  如今看到吊墜正好打消了她的疑慮,不過哪怕有現(xiàn)成的在眼前,上官漣蕊還是決定按照自己準(zhǔn)備好的給她,畢竟已經(jīng)走到這了,臨時改變可不是什么好習(xí)慣,而且那個吊墜并不完整,哪怕她那里的似乎就是另一半……

  上官漣蕊輕嘆一聲,凝氣成針斜刺入許冰凌軀干上的穴位,身下的符印亮起,靈針輕提重刺,有節(jié)奏地律動著,緩緩為許冰凌補充著靈氣。大概過了一柱香,上官漣蕊見時間差不多了,一擺手收了靈針符印,為許冰凌穿好了衣服。

  “好了,進來吧?!鄙瞎贊i蕊朗聲喊。

  趙子云推開門拱手行禮踏入,此時醫(yī)館里充斥著藥香,使得里面的空氣覺得格外憋悶。上官漣蕊看到趙子云細(xì)微的表情變化,才發(fā)覺室內(nèi)的煩悶,自己也不知何時出了一層細(xì)汗,尷尬一咳,吩咐道:“把門窗都開一下。”

  門窗一開,室內(nèi)空氣算是舒服了些。趙子云急急地到上官漣蕊面前,詢問許冰凌的狀況。

  “去把湯藥盛出來吧。”上官漣蕊為二人的杯子里加水,“情況暫時穩(wěn)定了。我為她煎的湯藥也有點用處,溫里、行氣、活血、補氣兼顧,可以緩解她的癥狀,但是……極寒之體依然是她今后的禍患?!?p>  趙子云將湯藥端上,追問:“那可有補救之法?”

  上官漣蕊搓著茶杯,讓藥茶熨燙著自己的手心,夏日出些汗也是有好處的。

  “補救之法自然是有,她之所以會靈氣失控,就是因為運功時會擴張經(jīng)脈,而她渾身極寒,極其容易凝住經(jīng)脈,一運功就會沖擊經(jīng)脈,造成經(jīng)脈受損。極寒的靈氣本就不善動,運功催動靈氣,兩相沖突,加上經(jīng)脈受損無法攝氣,便失控了,而且你們又用壓縮經(jīng)脈的方法壓制修為,自然是更容易出事。要避免這些,只需不與人動手就行,最好連運功都別有?!?p>  “哦……哦……”趙子云苦澀笑著,上官漣蕊給出的結(jié)論說得很明白——許冰凌以后再也不能與別人交手!

  這無疑是判了許冰凌修煉生涯的死刑,對于修煉之人來說這比直接殺了她還要痛苦,曾經(jīng)的努力就此化為泡影,哪怕有金丹的實力,今后絕對不能再運功,只能當(dāng)一個普通人,一旦運功說不定命就沒了。

  也許會有人說做一個普通人也不是什么無法接受的,但令人難熬的不是做個凡人,而是曾經(jīng)有過強大的實力,如今為了生存要自愿放棄,相當(dāng)于承認(rèn)了自己不斷拼搏的那些歲月就這么白白浪費了!

  趙子云現(xiàn)在很難受,心里堵得慌,他不能說理解這種感受,因為他不是許冰凌,沒有切身的體會就沒有資格說理解,但他確實有過明明曾經(jīng)擁有突然間失去的經(jīng)歷,所以最多只能說是“感同身受”。

  “若她只是煉氣,或者剛剛筑基,我也有辦法……”上官漣蕊像是在為自己辯解,看到趙子云又哭又笑的樣子,識趣地嘆口氣起身離開。

  離開前,上官漣蕊交待了一下:“等她醒了記得讓她喝藥,明天我再來。今晚你們就在這里將就一下吧,邊上有被褥,本來也是給需要留下的病患準(zhǔn)備的,你們用正合適。哦對了,若是有人說藥材的錢,就說記在我的賬上,本姑娘叫上官漣蕊。以后她若仍有不適,可以來找我?!庇钟X得哪邊有些問題,直覺讓她帶了一劑湯藥走。

  趙子云見天色漸暗,便點上燭火,把醫(yī)館的每個角落都照得格外明亮。許冰凌不喜歡黑暗,他是記得的。以前有條件用的都是夜明珠,免得燭火搖曳晃眼,現(xiàn)在也就如上官漣蕊所說的,將就一下。

  他靜靜地坐在許冰凌看著她,見許冰凌衣服有點松散,估計是上官漣蕊行針時不得已為之,只好在不逾矩的情況下幫她理理發(fā)絲衣角什么的。本來吧,趙子云是準(zhǔn)備好好想想等許冰凌蘇醒了怎么跟她解釋,可此時根本集中不了精神,心里默默措辭,結(jié)果思緒卻不知從何時起飄到了別的地方,想起來與他們二人有關(guān)的事,從他放棄軍旅做這個護衛(wèi)開始的一點一滴,然后又想到了他以前冷言旁觀的一些關(guān)于許冰凌的流言,最后又到了自己身上,那如夢如幻的神奇經(jīng)歷……

  “子云……”一聲虛弱的呼喚把趙子云從回憶里拉了回來。

  趙子云渾身一顫,一開始還以為是幻覺,看到許冰凌鳳眼微睜,才知道她已經(jīng)醒了。

  “多謝……”許冰凌勉強地露出一個笑容,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她肯定是靈氣又失控了,現(xiàn)在趙子云在她面前,應(yīng)該就是他的功勞,不過也是,除了他還會有誰呢?

  “不,并非在下。是上官漣蕊姑娘,殿下還記得嗎,就是那位看出您修為不對勁的考官?!?p>  “她有提什么條件嗎?”許冰凌哪怕是渾身上下沒有一點靈氣,極其虛弱,警惕也依然不減。

  “沒有,她只說了若是殿下以后還有不適,可以去找她?!?p>  許冰凌想要起身,結(jié)果剛一使勁就覺得幾處大穴酸脹異常,加上靈氣全失帶來的虛弱感,一時間無法動彈。

  趙子云連忙上去扶住許冰凌:“殿下當(dāng)心,別用勁,在下扶您起來。”趙子云單手扶著許冰凌起身,另一只手去端湯藥,“姑娘說等您醒了就把藥給喝了?!?p>  趙子云手掌寬大,幾乎是滿把抓著碗壁,試著湯藥的溫度,還特地湊到液面上不到一寸,確保不會燙著,這才伺候許冰凌服用。

  許冰凌感覺到一股暖流自口中進入,下到胃里,又通達軀干四肢,全身上下舒服多了,這種“暖”的感覺,若非現(xiàn)在沒有一絲靈氣也不會有。

  許冰凌見趙子云滿臉嚴(yán)肅,覺得是自己這副樣子讓他擔(dān)心,便想要緩解一下氣氛:“挺熟練的嘛?!?p>  趙子云知她是在說自己喂湯藥的手法,不好意思地笑著,回答:“以前在軍營,多有傷病,在下會時不時去那里幫忙?!闭f完,又是板著臉,像在怕有所疏忽。

  “怎么?當(dāng)年單人單騎沖入百萬敵軍斬其主帥的趙大將軍還會怕嗎?”

  “殿下謬贊了,在下那時都沒什么軍職,所行之事也僅僅想要玉石俱焚爾?!?p>  “然后就一人守住了顧陵城關(guān)?”

  趙子云沒有去理,只是伺候許冰凌喝完了藥之后又扶她躺下,去打鋪蓋了。

  “那個上官漣蕊怎么說?”許冰凌見趙子云憂心忡忡的,肯定是有難言之隱,而且多半是關(guān)于自己的。既然他此時難以開口,那就讓她來提吧。

  “她……她……她說只要殿下不時去找她調(diào)養(yǎng)……”趙子云拙劣地掩飾著。

  許冰凌哼了一聲,她見過的人比趙子云見的可精多了,能看不出來?

  “你真當(dāng)我不知道?”許冰凌無法起身,但氣勢不減,“若憑一兩劑湯藥就能治好,本宮還會落得這等地步?”

  趙子云的謊話被當(dāng)年拆穿,沒有多少驚訝,他這么說連自己都不信,怎么可能許冰凌就信了?趙子云不禁自嘲,他要真的會說謊,哪還會當(dāng)初在軍營里四處碰壁呢!

  為今之計,只能說實話了。

  “姑娘說……殿下今后無法與他人動手,也不能運功,否則靈氣會再度失控,有性命之憂!”趙子云單膝跪倒,抱拳大喊,聲音顫抖,喉結(jié)在上下跳動著,他不敢去看許冰凌,盡量喊得大聲,這樣就能忍住悲痛了。

  聽上官漣蕊說是一回事,自己說是另一回事,趙子云覺得,讓他自己說就是讓他承認(rèn)自己的無能,無法護許冰凌周全,對于護衛(wèi)來說是嚴(yán)重的失職!

  他不怕死,上過戰(zhàn)場,見過血流成河、尸橫遍野以后早已不怕了,但他怕許冰凌會出事,那他就算千刀萬剮都覺得無法贖罪,可現(xiàn)實卻是真的發(fā)生了。

  “哦。”許冰凌淡定地說,好像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jié)果了,“你以為只有那位姑娘這么說過嗎?”

  “什么?”趙子云抬頭,驚訝地說。

  “本宮以前也有過靈氣失控的時候,那時也是極其危險,生死只在一瞬,多少名家醫(yī)者都束手無策,我又怎會指望這次出現(xiàn)奇跡?”

  “殿下究竟是如何撐過來的?”

  “死撐,還能怎么辦呢?”許冰凌淡然得像只是在跟趙子云說天氣,“總之,也有過法子,但終究還是本宮死撐著。多少人都說本宮不可運功,也有無數(shù)人斷言本宮無有可能筑基,但我如今也是金丹。你說,是不是很有趣?”

  趙子云沒覺得許冰凌說得有多有趣,只覺得這位殿下在作死。

  “極寒之體確實罕見,但你也知道你我來處是什么情況,不算什么稀奇事物,只是很少有人能做到與天相合罷了。因為這本宮靈氣運功時就會不穩(wěn),這是命,但我并不想因此修煉怠惰,這是自己的選擇。本宮認(rèn)命,但不信命!說實話,第一次被告知無法修煉時,也是萬念俱灰,但后來本宮也明白了這個道理,命格既定,命數(shù)有變!你也莫擔(dān)心,天欲滅我,人不可逆;人欲滅我,必終其生!本宮是不會為此小事尋短見的?!?p>  許冰凌一席話,令趙子云心生佩服,那種順天命而逆天數(shù)的氣魄足以睥睨天下女子。也是,昌平侯隕落前,他們二人可是并稱的兩個傳奇??!

  或許趙子云從一開始就錯了,許冰凌從來不需要憐憫,因為憐憫是對弱者的,而她很顯然強大得多!

  “殿下所言,在下佩服??墒窃谙逻€有一言,望殿下靜聽?!?p>  “說吧?!?p>  “殿下今后不可再動手,此類還是交由在下代勞。這并非看不起殿下,而是在下作為護衛(wèi)的職責(zé)?!?p>  許冰凌還當(dāng)趙子云要說什么呢,隨意地說了聲“好”。

  趙子云行禮要走,被許冰凌叫住了:“你擔(dān)心本宮有功,但質(zhì)疑本宮卻是不敬!罰你看守室內(nèi)燭火,不可變暗,也不可打擾到本宮歇息?!?p>  趙子云抱拳說:“是!”心里暗笑,殿下這是罰他?那是在荊楚書院人生地不熟,有所警惕!再說明白點,就是許冰凌害怕一個人待著,讓趙子云留下陪著她!

  許冰凌心身疲憊,只覺得今天發(fā)生的事跟做夢一樣,稀里糊涂地自己上場比試,然后又稀里糊涂地輸了,接著稀里糊涂地靈氣失控,最后稀里糊涂地被救了。剛醒來時,她腦子里一片混亂,還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才屢清思路。

  不過,萬暮白用劍去感受她所有影子的靈氣強弱的方法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的本體只比影子強上一絲,居然就被抓住了。尤其是隱約聽到場邊喊的那句“不要用眼睛!用劍看!”讓她很好奇,說出這句話的人,究竟有何等造詣,想必也是個劍術(shù)大家,說不定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

  上官漣蕊離開荊楚書院時才剛過申時,出了許冰凌這檔事也沒人來煩她,正好清閑,款款往索隙城走去。

  此時考生也走干凈了,沒什么人,上官漣蕊也就不管形象地甩著大袖,邁開腿散步,左右隨意看著,也不在意走得慢,邊走邊看唄。

  “師父!師父!”

  上官漣蕊聽到遠處的喊聲,接著就看見衛(wèi)霜沖她招著手跑開,等他跑到近前,氣喘吁吁地呼著熱氣。

  “師……師父……咳咳咳……”衛(wèi)霜臉上、脖子、手上都蓋著一層汗,氣沒喘勻就急匆匆地說著,結(jié)果一口氣沒上來,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慢慢說,慢慢說?!鄙瞎贊i蕊拍著衛(wèi)霜的背幫他順氣。

  “咳——暮白回去的時候突然說冷,怎么都好不了,都快把冬天的棉被搜出來了!”衛(wèi)霜一邊說一邊拉上官漣蕊的衣袖朝索隙城趕。

  “有汗出嗎?”

  “沒有,怎么都出不了汗。”

  “身上冷的還是熱的?”

  “熱,熱得跟炭似的。呼出來的氣都能看出冒煙了!”

  “發(fā)燒了?”

  “也不像,清醒著呢,也沒有別的不舒服,就是覺得冷。明明身上熱得燙手,可他卻像是冷得發(fā)抖?!?p>  “萬可呢?徐武呢?”

  “萬叔還沒回來,徐叔已經(jīng)讓人煮了湯藥,效果不是很好?!毙l(wèi)霜心里有些著急,按理說修煉之人合天地,法自然,不會生病,可萬暮白怎么突然就發(fā)病了,又沒受什么內(nèi)傷,正氣充盈著呢。

  “沒什么大事?!鄙瞎贊i蕊說。

  “是不是跟丁卯六比試的時候出了問題?本來沒什么事,天色要暗的時候突然就有了。”衛(wèi)霜只能想到這點了,當(dāng)時都沒什么問題啊,不過自家?guī)煾敢蔡它c吧,跟許冰凌倒下的時候完全兩樣嘛!

  衛(wèi)霜心里不禁酸溜溜的。

  上官漣蕊見自己徒弟在這瞎擔(dān)心,自己的衣袖都要被扯壞了,只好提了點速,結(jié)果衛(wèi)霜還是拽著,又提了速,最后她都跑起來了,衛(wèi)霜還是不依不饒,一氣之下直接運功提氣,把衛(wèi)霜拎起來朝索隙城沖去。

  “啊啊啊啊啊??!師父慢點!”

  “你不是嫌為師慢嘛,那為師便如你所愿!”

  “啊啊啊啊我錯啦我錯啦我錯啦!啊——”

  到了乾坤衛(wèi),上官漣蕊才把衛(wèi)霜放下,像牽著個木偶一樣牽著他往里面走去。

  “姑姑,暮白他……”

  “知道了?!?p>  上官漣蕊提速急沖的勁頭還沒過去,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闖進“白芷園”,留葉挽君在那發(fā)愣。

  “這……姑姑這是怎么了……”葉挽君有些懵,萬暮白應(yīng)該不會說嚴(yán)重到讓上官漣蕊緊張的地步吧……

  “誒衛(wèi)哥你說……衛(wèi)哥?嘿!你怎么跟丟了魂似的?衛(wèi)哥?完了完了,倆人都不行了……”

  結(jié)果上官漣蕊像是剛進去就出來了,一副盡在掌握的樣子,跟葉挽君交待:“行了,就是被許冰凌的寒氣封住了腠理,沒有入里,正氣很足,幫他通了下經(jīng)脈,開了腠理就好了。徐叔讓煮的湯藥不夠勁,我這正好有,明早給他服下就行。我先為他通了經(jīng)脈,開了幾處穴位,不礙事?!鄙瞎贊i蕊心里哭笑不得,她的直覺還真準(zhǔn),帶著的藥正好用上了。

  葉挽君道謝之后便拉著衛(wèi)霜進去看看,萬暮白還是裹在被子里,時不時會抖一下,但跟剛才那個觸電一樣抖動相比已經(jīng)是好得多了。

  “暮白,好點了沒?”葉挽君開玩笑地拎起被子扇風(fēng)。

  “別動別動!冷!”萬暮白死死抓住被子,“多謝上官師傅了……小霜回來了吧……”

  葉挽君白了一眼,回答:“回來了,不過……”

  “不過什么?”

  “你自己看吧,衛(wèi)哥回來就這樣了……誒誒誒,衛(wèi)哥你口水流下來了!”

  正好上官漣蕊跟進來,看到衛(wèi)霜跟個木偶似的站在那里,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葉挽君給他擦鼻涕眼淚口水,萬暮白一臉狐疑地看著她,頓時打個哈欠伸了懶腰,無辜地轉(zhuǎn)身走人。

  “姑姑別就這么走了啊喂!”葉挽君要追出去。

  萬暮白笑著勸:“行了,別去追了,上官師傅估計剛出門就不見影了。我猜肯定是小霜逼得太緊惹惱了上官師傅。那個……你拿我的腰牌去藥堂磨一錢水牛角回來,給他服下就行了?!?p>  “哦哦哦……衛(wèi)哥沒事兒吧,我看他怎么像中風(fēng)了呀……”葉挽君不確定地問。

  “怕什么,你只管去,他中風(fēng)了我養(yǎng)著?!比f暮白笑說。

  等葉挽君出去,萬暮白沖著衛(wèi)霜大叫了一聲,衛(wèi)霜一抖,顫顫巍巍地說:“你……干什么……嚇?biāo)浪浪牢伊恕?p>  “怎么?上官師傅都走了還沒緩過來?”

  衛(wèi)霜咽了口唾沫,搖頭:“沒……”

  “挽君還當(dāng)你中風(fēng)了呢。”萬暮白調(diào)侃著。

  “我……我……確實是‘中’風(fēng)了……”衛(wèi)霜又咽了口唾沫,“我跟你說……什么叫化神期的速度……真的……哎呦我去……那個……”

  “行行行,先坐下?!?p>  衛(wèi)霜跟個破浪鼓似的搖頭:“我現(xiàn)在都不敢動……一動腿就要軟了……”

  “那你……撲過來,對,撲過來?!?p>  “哦……”衛(wèi)霜瞄準(zhǔn)了萬暮白的床沿,使勁一撲,半個身體到了床上,然后踢掉了鞋,隔著被子整個人扒在萬暮白身上。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好了沒事,沒事了啊,別怕……別扒拉我被子!”

  “明天那場……準(zhǔn)備怎么辦?你今天可是連靈氣都用上了。”

  “還能怎么辦?看著辦唄!”

  “暮白,我剛才碰到……到……我先出去等會兒……”

  “你回來!”

  被兩人一喊,葉挽君調(diào)皮地吐著舌頭,調(diào)笑地看著二人,不知哪來的巨大興趣。

  “嘻嘻嘻,衛(wèi)哥,我去的路上碰到姑姑,她讓我把這個茶包給你,讓你喝了?!?p>  “你幫我去泡一下,我還在抖著呢……”衛(wèi)霜尷尬地笑著,盤腿坐起。

  “姑姑還真關(guān)心你啊?!?p>  萬暮白補刀了一句:“我看是打一巴掌給顆糖?!?p>  “哼,你管我?guī)煾改??有本事找你師父去啊!”衛(wèi)霜反駁道,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萬暮白與他師父分開多年,這一直是萬暮白心里的痛,自己去年才得知,怎么能開這種玩笑呢!

  衛(wèi)霜收起笑容,關(guān)切地注視著萬暮白的反應(yīng),可萬暮白卻還是沒心沒肺地說:“行?。〉任?guī)煾富貋?,我讓你閉嘴!”

  也不知是真的沒心沒肺,還是強行掩飾,或者真的不在意,衛(wèi)霜這回的確沒看出萬暮白有裝的樣子,但依然小心翼翼地道歉:“暮白,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說……”

  “???哎呦真的沒事!”萬暮白拍著衛(wèi)霜的肩膀安慰道。

  葉挽君察覺到氣氛有些微妙,一杯藥茶送到衛(wèi)霜手上,借機岔開話題:“衛(wèi)哥你怎么了就被姑姑整成這樣?”

  “哎呦別提了。我就是催了師父幾回,師父就不高興了,直接把我拎起來。從荊楚書院到索隙城,就這段路,一路猛沖。我胃里的酸水都要被甩出來了。我跟你說啊……就那速度,一個月能繞著神州來上幾圈……”

  “好了好了,衛(wèi)哥你冷靜點啊,沒事兒了沒事兒了?!比~挽君邊嘲笑邊安撫著,“你是不是催得太緊了?”

  衛(wèi)霜聽完,一臉無辜:“沒有啊,我就是看師父在那慢悠悠地,我心里急啊,就……”

  “衛(wèi)哥你還說你是姑姑的徒弟呢。姑姑這么淡定,說明暮白一點事都沒有,說不定自己運功一下就好了。你倒好,小題大做地,姑姑開始還忍忍你,后面你還是這么不依不饒地,可不得生氣嘛!”葉挽君像在看小傻子一樣,同情地看著衛(wèi)霜,同情中又有一點鄙夷,就差再補充一句“活該”了。

  衛(wèi)霜一聽有如茅塞頓開,自己當(dāng)時就想著萬暮白了,都沒多想,連忙跟葉挽君解釋:“???這樣?。课也恢腊 娴恼娴模 ?p>  葉挽君看衛(wèi)霜沖自己解釋個不停,又氣又笑:“好好好,本姑娘代替姑姑原諒你了。你也真是的,跟我說有什么用?跟姑姑說去??!誒……你先安心坐著,把這藥給喝了,然后這事兒就別再提了,回頭嘴巴甜點,說兩句好話。”

  衛(wèi)霜連連答應(yīng),乖乖喝著藥茶。

  “挽君,你這裝大人的本事跟誰學(xué)的???”萬暮白看到衛(wèi)霜被葉挽君三兩句說得服服帖帖地,忍不住問。

  葉挽君神秘一笑,隱晦地說:“跟誰像誰?!焙苊黠@,說的就是他倆。

  “嘶……小霜,挽君都要騎頭上來了,你不管管?”

  “自家妹妹,我樂意?!毙l(wèi)霜喝下藥茶,說來奇怪,身上不自覺發(fā)抖的癥狀就這么消失了,也不再有心慌的感覺,一下子就舒服了,便四仰八叉地躺下,懶得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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