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天色漸暗。
喬言拉開門,就聽到高跟鞋的腳步聲,是從樓下傳來的,她關(guān)上門,沒走兩步就見一人來到拐角處。
那是一個女人,年輕漂亮,二十五六的模樣,頭發(fā)染了點色,扎著丸子頭,沒有劉海,露出張精心打扮過后的臉,她穿著一身名牌服飾,襯著與生俱來的優(yōu)雅氣質(zhì),令人眼前一亮,但走在這陰冷狹窄的樓道里,她滿臉都帶著排斥和嫌棄。
在拐角處,女人停下腳步,抬眼看向喬言時,微微一愣,眼底閃過抹訝然與驚艷,爾后化作狐疑。
女人問:“請問,付涼是住這兒嗎?”
“嗯?!?p> “我是他女朋友。”往上走了幾個臺階,女人提著包站定,臉上帶著柔和笑意,朝喬言問,“他平時什么時候會下班?”
喬言勾唇,道:“快了?!?p> 女人疑惑地朝六樓的兩扇門看了眼,隨后笑問:“你是他鄰居?”
“嗯。”
似是松了口氣,女人朝喬言伸出手,“你好,我叫楚巧菱?!?p> “喬言?!?p> 喬言淡聲說著,卻忽略她伸來的手,抬腿從她身側(cè)走過。
楚巧菱的手僵在空中。
她側(cè)過身,看著喬言走下樓梯,眉頭輕蹙,一抹背影帶著從容優(yōu)雅,連一根頭發(fā)絲兒,都與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
這不是窮人的聚集地嗎?
楚巧菱這么想著,將視線收回。
樓道光線陰暗,潮濕陰冷,待到喬言腳步聲遠去時,燈光在某一刻熄滅,楚巧菱倏地一個哆嗦,她咬了咬牙,還是走向六樓。
*
老街。
城市隨處可見的十字路口處,拐個彎,就是一條偏僻安靜的老舊街道。
沿河而建的老街,曾是交通運輸?shù)臉屑~,經(jīng)過時代與歲月的洗禮,承載過繁華喧鬧的記憶,但隨著城市變遷漸被遺忘,現(xiàn)今已成破落寧靜的舊街。
喬言漫步在街上,孩童在街道上玩耍嬉戲,笑聲連連,有的從她周身跑過時掀起一道風(fēng),她的風(fēng)衣被吹起一角,然后緩緩飄落。
路燈沿街亮起,晚風(fēng)漸漸涼了。
一輛摩托從對面行駛而過,但很快就停了下來,付涼將頭盔的護目鏡推上去,回頭朝街那邊看去,辨認出喬言的身影。
而這時,有個青年從小巷追出來,擋住喬言的去路。
“喬姐!”
青年喘了口氣,再三打量喬言身影后,眼底唯有震驚。
“真的是你!”
確定是喬言后,青年眼圈一下就紅了。
喬言停住,瞧著跟前二十出頭的青年,唇一勾,道:“長大了?!?p> “是啊,”青年吸了口氣,朝她擠出一抹笑,“好些年沒見了呢,七八年了吧。上次見你,你還在讀高中呢。”
喬言看著他,隱約看出些許以前的稚嫩輪廓。
李燭,以前那個愛哭流鼻涕的小男孩,不知不覺,也長這么大了,還要比她高出不少。
“這錢……”青年舉起手中的信封,驚訝而迷茫,他緩了緩才道,“我爸說,這些年,每一年的元旦,都會有人送一筆錢過來。是你嗎?”
喬言道:“不是。”
她只來送過一次,也就是這一次。
“也是,你以前都沒回來……”青年用衣袖擦了下眼睛,然后朝她道,“以前是喬伯伯吧?我爸一直想,除了他也沒別人了。我爸沒有怪過他,真的,一直都沒有?!?p> 早在十年前,喬默跟他爸、李銘都是刑警,喬默的年齡要比李銘大一些,算是李銘的師父。
當時喬言十五歲,因生病而需要住院,周書蘭覺得那是小事,接了電話后就催她拿點藥回來,沒必要住院浪費錢,之后電話就再也撥不通。喬言后來聯(lián)系喬默,喬默得知情況后,跟徒弟李銘換了班匆匆趕往醫(yī)院。沒想就因為這件事,導(dǎo)致李銘出任務(wù)的時候,失去了自己的兩條腿。
李銘當時才三十出頭,妻子見他一夜之間成了殘廢,家庭重擔(dān)都得承擔(dān)在自己身上,于是不堪重負離家出走,留下十歲的孩子李燭同李銘相依為命。
喬默一直覺得事情是由他而起,一邊是女兒的性命,一邊是年輕人的一生,因為過于愧疚,所以每年都會定期給李家送去一筆錢。
事情跟喬言有點關(guān)系,喬言也是知道這件事的。
喬默四年前在任務(wù)中喪生,他似乎預(yù)感自己有事,所以事先寫好了遺言,積蓄一部分留給喬言,一部分囑咐人給李家。
撫恤金全捐。
這是他能做到的所有事。
留給喬言的錢都被周書蘭拿去給喬林做學(xué)費了,而留給李家的錢則是匿名交給他們。
但是,每年元旦給李家的錢卻沒有停止。
——前幾年是喬言托人給的,今年是喬言忽然想起,親自過來給的。
“喬姐,喬伯伯已經(jīng)去了,這錢我們不能再收了……”
李燭擦了擦眼淚,想將手中那厚厚一疊的錢還她。
“上大學(xué)了嗎?”喬言打斷他的話。
“嗯!”
李燭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
正好元旦放假,這里距離他學(xué)校不算遠,坐幾個小時的火車即可,他就回來看看他爸。
喬言輕笑,“那就當學(xué)費吧?!?p> “可你——”
剛想說這筆錢太多,但李燭卻注意到喬言的穿著打扮。
雖然認不出什么牌子,卻也看得出來,喬言日子應(yīng)該過得不錯。
事實上,他上學(xué)的錢,也都是他爸東拼西湊的,所有親戚都借了個遍,為了他每年的學(xué)費,他爸頭發(fā)白了大半。
他們需要錢。——這是不容置否的。
喬言道:“這是我爸的心意。”
“謝謝。”
李燭低下頭,輕聲道謝。
抓住信封的手指,一點點地收緊,極力遏制手的顫抖。
喬言打開包,拿出筆和紙,寫下自己的電話,將其塞給了李燭,讓他有事給自己打電話,然后就勸李燭離開了。
李燭走之前,深深望了她一眼,朝她鞠了一躬后,才跑開。
待李燭跑進破舊的小巷后,喬言緩緩收回視線。
在外待久了,兩手一片冰涼,喬言看了眼時間,快七點了,遂準備回去。
然而,她一轉(zhuǎn)身,就聽到熟悉的喊聲——
“喬言?!?p> 很穩(wěn)的語調(diào),聲線低緩,卻,格外動聽。
喬言抬起眼瞼,見到站在路燈下的付涼,穿著她買的那套衣服,站得筆直,身姿頎長,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
他朝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