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擺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
清湯掛面,湯水清澈,半碗面條,上面鋪有幾片青菜。
喬言在餐桌旁坐下,并不急著去拿筷子,而是朝給她放好蘋果回來的付涼問:“你吃了嗎?”
“沒有?!?p> 付涼走向臥室。
往后一倒,喬言看他,“我分你?!?p> 看了她一眼,付涼道:“還有快遞要送?!?p> 說完,他轉身進了臥室。
喬言沒在意他的冷淡,拿起筷子,夾起面條,嘗了下味道。
出乎意料的不錯。
她剛吃幾口,付涼就從臥室出來了。
他換下先前被雨淋濕的衣服,換上的衣服風格相差不大,款式頗為單一。
來到客廳,付涼將陽臺的門關上,再將客廳空調打開,又找了一副口罩戴上。
“碗放桌上就行。”
交代了一句,付涼就直接走向玄關。
“嗯?!?p> 慢條斯理地將面條卷起來,喬言打量著這寬敞的客廳。
電視柜、茶幾、沙發(fā)、冰箱、空調、餐桌。
除了客廳標配,再無其他,空蕩蕩的。
確實像剛搬來的樣子。
付涼并不擔心她在這樣的房子里做出什么事來,換好鞋后,跟她說了一聲,就繼續(xù)他送快遞工作了。
喬言沒什么胃口,卻將碗里的面條帶湯都給吃完了。
放下筷子時,耳邊冷不丁響起付涼的話——“碗放桌上就行。”
起身,喬言拿著碗筷走進廚房。
廚房很干凈,所有物品擺放得井井有條、一絲不茍,連調味料都是按個兒來排的,可見這廚房主人的強迫癥。
洗好碗筷,喬言沒去找擺放碗筷的地方,而是將其放在灶臺旁,筷子一根平放一根斜放,生生打破了這廚房的整齊美感。
走出廚房,喬言剛想回去,便聽見樓道的聲響。
“姐,我今天路過慶雅小區(qū),就順便過來看看喬言,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喬言租房門口了。放心吧,有什么好擔心的,她這么大個人了,能有什么事?。宽敹嗑褪莵G了工作、鬧鬧脾氣而已?!?p> 喬言稍作停頓,朝偏離玄關的沙發(fā)走去。
打電話的女人叫周書芳,她母親、周書蘭的妹妹,亦是她的小姨。
工作不錯,嫁了個老實敦厚的老公,比姐姐混得好,平日里閑的沒事,最喜愛插手周書蘭的家事,代替姐姐管教老公和子女,是個心懷天下大慈大悲之人。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鐵石心腸的冷血動物,沒一點良心。你犧牲了多少才將她養(yǎng)這么大,結果她出門在外,半年都不見得給家里打個電話。算啦算啦,我先問問她到底是什么意思,為了這份工作我給她拉了多少關系,她倒好,一聲不吭地把工作給辭了。要不是主任跟我說,我們都被蒙在鼓里呢?!?p> 周書芳的嗓門很大,幾乎整個樓道的人都能聽到。
喬言坐在沙發(fā)上,摸出一根煙來,聽著周書芳在門外制造出的動靜,慢條斯理地將煙給點燃。
“砰砰砰——”
如同拆房的敲門聲響起。
“喬言!喬言!快開門!不接電話不回信息的,還像不像話了?”
“喬言!長輩都到你家門口了,你還打算避而不見嗎?”
“喬言!你好歹是大學生,讀了那么多書都讀到哪兒去了?連對長輩最起碼的尊重都沒有學會嗎?你媽辛苦拉扯你到這么大,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學,你這是什么意思?”
……
在趾高氣揚的指責和教育中,喬言抽到了第二支煙。
這時,兜里的手機震動了,是周書芳的電話。
她將手機放到茶幾上,看到手機屏幕亮了暗、暗了亮,聽著外面樓道上斷斷續(xù)續(xù)的動靜,時間在流逝,她身上的煙一根接一根的減少。
待到外面徹底安靜下來時,客廳里已然是煙霧繚繞、烏煙瘴氣。
將最后的煙蒂丟到垃圾桶里,喬言起身走向陽臺,把透明的門給推開,任由寒風吹入客廳里,驅走房內的煙霧,吹走她身上的倦意。
呼出的氣息成了白霧,涼颼颼的風拂過臉頰、脖頸、耳畔,一點點地將溫度剝奪。
站了半響,喬言轉身回到客廳,路過沙發(fā)時,見到茶幾手機屏幕在閃。
備注:喬林。
稍作停頓,喬言走過去,將手機拿起來。
“姐?!?p> 喬言在沙發(fā)上坐下,把昨晚付涼未收回的毛毯往身上拉了拉,“嗯?!?p> “小姨剛在家族群里罵你,說她在你家門口叫了半天,也不見你開門,長輩們都在指責你。爸……林叔讓我給你打個電話,叫你不要再犟了,開門跟小姨聊聊,對誰都好。”喬林勸解道。
“不知道,我不在家。”
“那你在哪兒?”
“朋友家。”
“哦?!眴塘謱⑿艑⒁桑瑺柡蟮?,“姐,其實我也想說幾句。你一言不合就辭職的事,確實做得不對,當初小姨給你找工作費了不少心思,小姨肯定是生氣的,你不能避而不見啊。而且這兩年,家里欠了那么多債,誰的壓力都大,小姨也幫了我們家不少……我剛畢業(yè)工資也不高,你能不能忍一忍,等家里沒那么困難了再任性?”
喬言唇角勾笑。
不知何時起,那個被窮人家養(yǎng)成少爺脾氣的小男孩兒,也對她有了說教的底氣。
好像就她嬌氣一樣。
所有人都在說著同樣的話。
——為了生活,什么事忍一忍就過去了。
——社會就是這樣,哪能按照你的想法來。
——誰不是這樣過的,就你受不了,還不是矯情。
他們活成了生活的奴隸,打磨所有棱角,將自己變得圓滑,頭低久了就抬不起來,甚至還按著別人的腦袋往下壓,用自己過來人的經(jīng)驗強壓著別人低頭。
你站起來了,那就是另類。
他們會說,沒有你這樣的,我們都不會這樣。
“小少爺,既然你長大了,就該肩負起家庭重擔,扛好了,千萬別倒下來。”喬言眉頭輕挑,一字一頓地道,“你姐不拖你后腿,已經(jīng)很像話了?!?p> “姐——”
電話忽然沒了聲。
喬言看了眼手機,發(fā)現(xiàn)因先前周書芳無數(shù)個電話的轟炸,手機已經(jīng)沒電了。
索性圖個清靜,她將手機丟到茶幾上,沒有再管。
*
因天氣原因,今天付涼送快遞有些晚,一直等到七點才回。
剛到六樓,付涼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滿地的泥腳印,女士坡跟鞋,不是喬言穿的那種細高跟,腳印雜亂,集中于601門前。
他嘗試著摁601的門鈴,但沒有人開門。
再打喬言的電話,關機。
將手機放回去,付涼擰了擰眉,掏出鑰匙打開門。
門剛一開,就有冷風迎面而來,涼絲絲的,冷得皮膚一陣戰(zhàn)栗。
打開玄關的燈,付涼換鞋進客廳,赫然見到依舊開著的空調,而通往陽臺的門敞開,寒風入侵,毫無遮擋。
再看餐桌,并未見到碗筷蹤跡。
視線從客廳掠過,最后,在沙發(fā)上猛地頓住。
客廳燈沒開,天徹底黑了,只有外面街道透射進來的光線,隱約可見沙發(fā)上躺著個人。
付涼開了燈,客廳一下明亮起來。
只見喬言躺在沙發(fā)上,背對著茶幾,只有個背影,頭朝陽臺,正對風口,穿著下午的衣服,毛毯蓋在她身上,卻沒包裹嚴實,冷風掀起了毛毯的一角。
付涼愣了下,才去將陽臺門關上,然后來到沙發(fā)旁。
走近時,見到喬言將毛毯蓋住了臉,只露出眉目,雙目緊閉,眉頭緊皺,似是睡著了,卻睡得很不安穩(wěn)。
白皙的皮膚泛著紅。
他試著伸手去碰了下她的額頭。
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