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寒冬月里的凜冽刺骨寒風(fēng),由那遠處天際一路遙遙呼嘯而來,在這空空蕩蕩,清冷偌大的棲梧宮內(nèi),不斷地四處肆意盤旋著,肆虐著……
此時此刻,位于偏殿處的小廚房內(nèi),一眉眼清麗,娉婷溫婉的女子,正一面輕捧著一雕工精美繁復(fù)的紫檀木托,上置著盛滿熱粥,白底彩釉,精致華貴的小巧瓷碗,一面遙遙望向窗外那看似偌大空曠,華美精致,事實上卻是甚為冷冷清清,空蕩陰寒的恢宏大殿,默然而立,靜默良久……
許久后,終是眼眶微紅,無聲輕嘆了口氣……
一路穿廊越殿而來,待到小心輕聲踏入寢殿后,一眼望見的,便是那面色蒼白,眉心微蹙,青絲散落,身體緊緊蜷縮成一團,只一動不動地微闔著雙眼,靜靜然窩于床頭一角的女子。
而眼見于此,那挽月不由得心頭一驚,立即便急急走上前去……
似是聽到了動靜,那床上的女子不禁眉心一蹙,而后微微抬眼,緩緩?fù)麃怼?p> 依舊是記憶中的那般模樣,眉如遠黛,膚如凝脂,裁玉為骨,纖頸如玉,一顰一蹙間皆是堪可入畫。
而那本就顯得有些柔弱的小臉上,此時此刻,可謂是蒼白透明到近乎無色,映著面上點點碎碎的晶瑩薄汗,更是顯得柔弱無依,可堪猶憐……
然而,當(dāng)她鴉墨眼睫微顫,緩緩抬眼望來之時,那一雙如墨點漆的眼眸中,毫不掩飾的平靜漠然與森寒冰冷,以及那內(nèi)藏的駭人凌厲鋒芒,卻是讓人不由得心悸萬般。
仿佛已然閱盡滄桑,看盡紅塵,恍若古井無波,寒潭千尺,再無悲無喜,無嗔無怒,無愛無恨……
卻又仿佛帶著冰,帶著冷,帶著寒!
帶著刀,帶著刃,帶著凌厲,帶著鋒芒!
一路恍若勢不可擋般,直直便刺入胸口的心臟,刺入縹緲的魂魄,轉(zhuǎn)瞬間,劃筋銼骨,滲血剝?nèi)?,剖析盡致……
分明是極度的淡漠,卻又是極度的凌厲……
怎會有這般冰冷駭人的眼神……
眼見于此,那挽月不由得心頭猛然一驚,即刻瞬間便蒼白了臉色,而后急急幾步走至床前,隨即眉心緊蹙,萬般擔(dān)憂地開口喚道:“娘娘……”
聽聞得此聲輕喚,那女子似是思緒被驟然間打斷般,不禁眉頭稍蹙,微微怔了剎那,而后,便見其墨睫稍顫,眸光微斂。
而待到其再抬眼……
便見其眸底那原本彌漫蔓延的無邊無際,令人幾欲窒息的森寒濃稠暗色,早已然是全然消失不見。
而取而代之的,于那如墨的瞳仁中,此時此刻,澄澈剔透的恍若絕世琉璃,晶瑩干凈的不染一絲瑕疵,仿佛空山新雨,碧海藍天,一瞬間,那女子的一雙眼眸竟是清澈透亮到恍若不似凡塵中人……
一瞬間,那挽月不禁有些微微晃神,于眨眼剎那間,眼前那女子的眸底神色幾番變幻翻覆,輪回轉(zhuǎn)換,竟是幾乎讓人分不清究竟其中孰是真,孰是幻。
而微怔間,眼前那女子卻已然是重新凝了凝神,抬眼望了過來……
“挽月?”
我望著眼前只怔怔望著我不發(fā)一言,不出一語的挽月,不禁有些微疑惑地眨了眨眼,而后出聲開口喚道。
“娘,娘娘……”聽聞此聲,那挽月好似被驟然驚醒般,不禁有些臉色蒼白地,有些許慌亂地匆忙應(yīng)道。
“怎么了?”
聽聞于此,那挽月不禁悄然抬起眼,細細地凝神望我一眼,而后便好似驟然松了口氣般,漸漸地恢復(fù)了已往正常神色,隨即便見她淺笑著輕搖了搖頭,只眉眼溫婉,望著我輕聲道:“無事……”
“娘娘,奴婢已把那珍珠碧米粥給您端來了,現(xiàn)如今便服侍您喝下吧,耽擱久了,可別餓壞了身子?!蹦峭煸吕^續(xù)開口溫聲道。
“嗯,好……”
隨即,我一邊一勺一勺地喝著已然熬的濃稠鮮美的熱粥,一邊又悄悄抬起眼,望了望眼前眉眼溫婉,正細心仔細喂著我的挽月,不由得心中默道:
方才自己搜尋探索自身之記憶不得,于已然脫力,動彈不得之際,便只能是順便就此把那原主的記憶給好好地整理整理了一番,再逐一捋順清晰。而興許是自己一時間整理記憶的過分認真去了,也便忘了自己于那捋順記憶之際,還得順便動彈動彈幾下,方才算是正?!?p> 因而,自己方才那般,莫不是嚇著人家姑娘了?
當(dāng)然,此時此刻的我,可謂是并不知曉其中真正原因,也不知曉方才真正發(fā)生之事,便只當(dāng)是自己許久不動彈,方才嚇著了人家尚且心有余悸的小姑娘。
而待到一碗熱粥喝畢,挽月細致溫柔地將我嘴角輕輕拭凈,我方才一邊活動著自己終于能夠開始動彈使力的手腳,一邊垂眸淡淡開口道:“挽月,自今日起,便還是喚我小姐吧……”
“娘娘……不,小,小姐,這,這是為何?”
“為何?”聞言,我不由得微微勾起唇角,牽扯出一抹淺淡嘲諷的弧度,良久后,終是開口緩緩道:“因為,自今日起,這世間,便再無天陵那形同被廢的皇后,而只剩下,蘇家之女——蘇慕……”
“可是娘娘……”聽聞于此,那挽月不禁有些急了,整個身子都微微向前傾來,急急開口道:“可您始終,始終都是皇后啊,就算是陛下他……”
“挽月,”我不由得抬眼望向她,開口打斷她欲言的話,搖頭輕笑道,“你覺著,我這皇后,除了個空有名銜之外,有哪一處,哪一點,像是個真正的一國皇后嗎?”
“更何況……”我微微抬眼,遙遙望向窗外那晴空萬里,碧色如洗的悠遠天際,淡淡輕聲道:“我也實是不稀罕……”
“娘娘,”那挽月卻好似并不信我所言,只就此微微垂了眼,紅了眼眶,開口哽咽著道:“娘娘,奴婢知曉您心里苦,可這軟禁之言,不過是陛下一時氣急才會如此說道,想來不用多久,陛下他定會發(fā)現(xiàn)娘娘您是清白冤枉的,也便會立即撤了這軟禁之令了……”
“更何況,娘娘您對陛下這多年以來的深切情意,陛下一直都是知道的,因而定會相信于您,還您清白……因此娘娘,您可千萬不能如此消沉下去啊……”
多年深切情意……
聞言,我不由得望著窗外那如洗碧空,良久后,終是默默地,撇了撇嘴……
的確,要說那蘇慕對那皇帝蕭祁,可堪真真算是多年情意,情深如許??!
自年少豆蔻起,初見那人之際,便是就此滿心滿眼里唯余一人。
而自此之后,自己的一喜一笑,一愁一嘆,一悲一哀,更便是皆與那人有關(guān)。
即使是知曉那人心中另有所屬,也知曉那人心里眼里從未有過自己。卻依舊是義無反顧,恍若飛蛾撲火般的執(zhí)著追尋著那人,甚至于不惜于逼得自己父將以赫赫軍功相換,僅僅只求一道賜婚旨意。
而后,終是如愿以償?shù)?,戴著那鳳冠霞帔,穿著那描金繪鳳的鮮紅嫁衣,嫁給了那人……
本以為就此良人在側(cè),舉案齊眉,終能與其偕手終老。
卻不料,僅僅一年過后,先皇駕崩,新帝即位,身側(cè)良人于那初登大寶之際,便已即刻擬旨下昭,迎那昔日心中所屬——護國公府嫡女江沐煙入宮,許貴妃位,位列四妃之首。
而后,自此,歲月一恍而過……
至如今,嫁于那人已整整三年時光,回首,才驀然發(fā)現(xiàn),原來三年間,自己與那所謂良人最近的距離,也僅僅不過是那新婚之日隔著喜帕,遙遙牽著紅綢的距離,與那三年時日里屈指可數(shù)的幾次遙遙相見。
可即便如此,卻終究還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即便那人從未正眼看過自己,即便夫妻三年,那人甚至從未攜過自己的手,然而,那人的一舉一動,一蹙一笑,甚至是淡淡一個眼神,卻皆能立即牽扯動自己的心……
情深不移,自始至終……
然而,照著記憶,一路思及至此,我卻是不禁淡淡挑了挑眉——
但是,這些,又與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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