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小亮,一邊是小宇,我不知道該作何抉擇。
來秋發(fā)來一條短信:黎姐,齊哥的辦法是唯一救兩個孩子的出路,把小宇的心臟放在小亮身上,總好過小宇一輩子都看不見我。
我不敢撥過電話去,縱使此刻我們隔著這部手機,仍舊好像抱在一起痛哭著一般,我們作為母親的這顆心是一樣的疼的,我難以抉擇的不是用不用這個捐贈的臟器,而是能不能為了救自己的孩子,去抽走那邊最后的氣息。
我正矛盾著,梁醫(yī)生推門而入,她瞧了一眼小亮,示意我出去講話。
“小亮媽媽,這個捐贈者與小亮年齡差不多,給孩子一個機會吧!”
蘇齊已經(jīng)把來秋捐贈的事情告訴了梁醫(yī)生,他是想借所有人的勸說,讓我接受吧。
“換心手術要做的準備還有很多,最關鍵的就是找到合適的臟器,我希望家長不要做太多的猶豫了,小亮的病情也不是很樂觀的!”
我點點頭。
接下來的配型檢測非常順利,并且出奇地成功,在萬事俱備的條件下,我和來秋一起目送著兒子們被推進手術室,在漫長的等待中,我們雙手合十,互相鼓勵。
我懷著萬分的感激與虧欠,總覺得我和來秋的區(qū)別是,她是舍,而我是得,但是她的話卻再次點醒了我。
“黎姐,以后,小亮是你的兒子,也是我的,好嗎?”
“來秋,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就想著小宇還活著,他和小亮變成了一個人,小亮就當是多了我這么個媽媽不好嗎?”
我承認,我們的人生有時候是要做加法的,不能總指望別人的救贖,自己內心的通明才是能指引我們走出黑暗的信號。
歷經(jīng)五個多小時的手術終于完成了,醫(yī)生說這臺手術十分順利,當小亮從生死大門跨出來的時候,我們知道小宇已經(jīng)永遠回不來了。我還是看到了來秋眼底的空洞,我抱著來秋,蘇齊就站在一邊,我們曾經(jīng)因為蘇齊結怨,現(xiàn)在因為孩子結緣。或許來秋和我一樣,從來沒有想象過我們會在這種場景下相擁而泣。
小宇在小亮的體內安穩(wěn)地跳動著,他們一起勇敢地熬過了異體排斥、器官感染等等難關,我不敢奢望小亮能像普通的孩子一樣自由玩耍,只希望他能平安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陪伴他的小宇也永遠安然地享受這份健康。我很想告訴羅志森這個好消息,然而每當我去撥打那串熟悉的號碼時,另一端都是陌生女人傳來的關機提示。
在醫(yī)院的日子里,我和來秋日夜相伴守在華子身邊,小亮是有多么幸運,他的確是多了一份母愛,來秋常常給小亮看手機里小宇的相片,那些天真的笑容,仿佛以后會印刻在小亮的臉上,來秋會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小亮的臉蛋。
小亮最終通過了各項檢查,醫(yī)生說我們可以出院了。
“來秋,你有什么打算?”我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來秋,“你可以來志森的美物?!?p> “可能我還是會去南城吧。”
“來秋,你可以來我的工作室。”
“謝謝你們!”
回到家里,到處還都是羅志森的影子,那個閣樓成了我的禁區(qū)。好在照顧小亮的這些日子,消耗著我思念的沖動,除了靜靜的夜里,我還能繞著那個指環(huán)數(shù)落一些憂傷,我沒有太多精力去哀思一個人。
“媽媽,為什么花輪老師還不回來?。俊?p> “我想爸爸?!?p> 阿縵和小亮幾乎每天都重復這些問題,我已經(jīng)扯不出什么謊了。
“他走了,去開辟屬于他自己的世界。”
“那是什么意思?媽媽?”
“就是好比你們是小孩子,每天要上學上幼兒園,你們有你們要做的事情,有你們要呆的地方,他是大人,他不屬于這里?!?p> “你也是大人,也會離開嗎?”
“我不會的,阿縵!別嚇著弟弟!”
“那花輪老師去哪了呢?”
“或許離我們很遠,也或許離我們很近?!?p> “我們還能見面嗎?”
“我想爸爸?!?p> “那你們還記得他的長相嗎?”
孩子們點頭。
“那你們閉上眼睛能看到他么?”
孩子們搖頭。
“等你們閉上眼睛他就出現(xiàn)的時候,可能就回來了!”
羅志森命名的花輪魚正自在地暢游在水中,銀白的鱗片在燈池下閃耀著奪目的光芒,難怪阿縵說他像羅志森。大家熟睡以后,我常常會對著它發(fā)呆。
羅志森消失數(shù)月了,我還是留戀他襯衣上面的味道,這種睹物思人的折磨我還沒有完全習慣,也許我就是要靠這些痛來恨他,讓自己忘不了他,離不開這所老屋也許就是這個原因吧。我沒有像以前似的發(fā)動一切力量去找尋他,如果他想要離開,為什么沈茂仁多次誠邀他不接受?如果他厭棄了這種平凡人的生活,為什么在此以前毫無征兆?如果是因為那個女人的突然出現(xiàn)讓他靈魂出竅,為什么他不能直接坦白她的存在?駱昔也好!羅志森也罷!他絕不是那種始亂終棄的人!可如果他有留戀,為何又那般絕情?我的心里一時竟擱不下這太多的矛盾。
或許生命里的那些打擊和憔悴,就是為了證明我們有足購的力氣去駕馭人生的不幸。盡管我十分不愿意接受羅志森出離這段感情的事實,他還是始終沒能出現(xiàn),我曾以為他的快樂、痛苦已經(jīng)與我無干了,我曾以為我的幸福、糾結也永遠不會追隨著他,但是我卻發(fā)現(xiàn)自己做不到。
小迪和妮子常打來電話,問著我和孩子們的情況,每一次她們都刻意不敢提羅志森的事情,妮子和伍悠來過一兩次,小迪總說很抱歉因為某些原因她不能來江城。程翼現(xiàn)在非常忙,因為這段時間美術館的第一和第二負責人都不在。
周一店里不忙,我事先交代讓小雪照看著志森的美物。清早我獨自一人再次來到之前拜訪過的寺廟,大殿里,師傅們正在修念打坐。我虔誠地在心里禱告著,希望我的小亮和阿縵健康平安地長大,想到羅志森,我不求再見,卻只盼他安好。
下山的途中,我期待能再次遇見那位大師以求點撥,卻沒有見到,我向路過的小和尚比著大師的特征樣貌打聽了,他說那位高僧常年云游四方,上回能遇上也是緣深……
碰巧,倒是有個好心的老人家,一聽我有訴求,便對著我向山腳下指去:“姑娘,下去山,西坡有個茅草棚,那邊平時坐著有個人,懂點,你可以去問問看?!?p> 我瞅了眼時間,還不到十一點,去那看看也未嘗不可,于是我一路向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