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總是夢到鐘塔,那是我和老蘇初遇的地方,那時的鐘塔頂多就一個地標而已,還沒有被情侶們寄予那么多美好。但是我不得不贊嘆它的神奇,如果說有些人注定要相遇,那么有些地方一定也有被安放在那里的理由吧。
我微微睜開眼睛,白蒙蒙的天花板,和燈光拼搶著我的視線,蘇齊的臉龐湊了過來,終于擋住這刺眼的霧光:“小洛,你感覺怎么樣了?”
“嗯……”這句回答沒法繼續(xù)了,因為一開口就已經(jīng)沙啞,喉嚨八成是被開水燙過,我這才發(fā)現(xiàn)那喘息都能噴火的小宇宙終于爆發(fā)了。
“先別講話了,我去給你倒點水。”老蘇摸了摸我的額頭,眼神里是滾熱的憂慮。
手機傳來訊息。
第一條,梅姐:小黎,怎么就暈倒了呢?家人幫你請了病假,好好休息哈!
第二條,孫主管:經(jīng)理這邊我?guī)湍銏A過去了,你先養(yǎng)病,回來以后把報告還給我,準備入職吧。
我心里仍然有一群羊駝在草原奔馳,然而看到“入職”兩個字,算是寬慰自己一下吧。老蘇奪過手機,把病床緩緩搖起來,然后遞給我一杯水,里面盛滿了責備。在蘇齊眼里,我和他的女兒也沒有什么兩異了。
“生病了為什么自己不知道?發(fā)高燒了自己也不知道?”老蘇其實只比我大一歲,但總像個父親一樣,一邊照顧一邊數(shù)落,就是這樣我才忍不住叫他老蘇的。
“這不好著呢……”我掙扎著從宇宙最深處擠出幾個字來。
“就這還好著呢!行了,你別說話了?!崩咸K調(diào)整著自己的語氣,這就緩和多了。
急診室的輸液區(qū)人滿為患,這一天里,老蘇前腳去打水,后腳他坐的椅子就被新來的病號家屬拖到別處去了,燒熱讓我迷迷糊糊得不知何時就沉睡,每次睜開眼,看見蘇齊靠在床邊,我就好自責連個椅子都守不住。而老蘇幾乎是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我,一見醒來,立馬灌水。終于在蘇齊頻繁的打水和我不停地昏睡,以及在他的陪伴下來回跑廁所之后,我實在不忍心蘇齊這般勞累,我以各種在醫(yī)院的不方便為由,堅決要求打完針回家,拒絕醫(yī)生當晚的留院查看。
阿縵已被隔離到奶奶家,老蘇還是很細心的,即便是這種時候,他還是想著不要讓丈母娘擔心得好。我就躺在床上,僵尸一般,我想現(xiàn)在就是來個獅虎猛獸,我都懶得動。聽著廚房里鍋碗瓢盆和水龍頭合奏的交響樂,想想回家路上一邊開車一邊打著哈欠的老蘇,我有點心疼這個男人,也不由得數(shù)量一下自己上輩子積了什么大德,遇見這么好一人。想著想著又睡過去了,夢里依稀還是初遇的鐘塔,永遠守在那個地方。
“小洛?!崩咸K聲音很輕,“先別睡了,吃點東西吧?!?p> 我努力睜開眼睛,好讓它腫得沒那么夸張,然后使勁攢出一個微笑。我搖搖頭,因為這樣躺著真的很舒服,我是真的獅虎猛獸來了都懶得動了。
“不行,不吃東西身體沒有能量,更沒有抵抗力,多少吃一點吧!”老蘇的語氣依然是裹著糖衣的堅持。
有時候我覺得老蘇比我媽都有耐心,自從在老媽手里取到接力棒,老蘇成了我習慣的一份依賴,就像鐘塔一樣屹立在我的身邊。閨蜜經(jīng)常調(diào)侃一個30歲的女人至今還掙扎不過后宮劇里的前幾集,究其原因一定是被寵得無法自力更生了。
“粥還可以嗎?”老蘇摸了摸我的額頭,“總算降溫了?!?p> 我抿了抿嘴巴,希望我的微笑還算燦爛吧。
老蘇順手為我罩了件外衣,他不停地用手掌摩挲著我的后背,似乎有些話在眼神里欲言又止,只怕是又想責備我吧。不知是出于小女人的敏感還是身體的寒冷,讓我順勢縮進老蘇的臂膀,這種日子一直下去,該有多好。
北方的冬天馬上就要到來,有時候會冷得毫無征兆。病假休息的這幾天里,我照舊一早被老蘇的廣播叫起,還會被強制性的解決早餐,老蘇堅持看到我吃完藥才肯出門。然后我再縮進被窩里去,等待陽光灑滿整個屋子。每天阿縵上學前或放學后會用婆婆的手機和我視頻幾句,閨蜜妮子也來陪了我半天,其余的時間我就守著窗臺上的多肉們,看它們被光線幻化出各種造型的陰影,然后直到餓得不行,再把老蘇一早準備的午餐傾進肚囊。太陽揮別之后,我就等著門口一響,暖心的老蘇就回家了。
在老蘇的身邊,我就像此刻躲在這溫熱的房間一樣,任窗外的寒風冷冽犀利,我沒想做任何御寒的準備。
“中午按時吃藥了吧,晚上想吃什么?”老蘇換下衣服,扭頭看了我一眼。
“藥都吃了,晚餐吃什么都行啊?!鄙ぷ雍枚嗔耍业穆曇粢不貋砹?,“老蘇,鐘塔真的要拆了嗎?”
“是啊,聽說善池一帶的地皮被欽正集團看中了,準備開發(fā)商業(yè)樓盤。”
“真可惜,我要是市長,我一定要保留鐘塔這個地標性建筑物?!?p> “對于普通人來說,這是個浪漫的地方,但對于整個城市的變遷,這是戰(zhàn)略規(guī)劃,如果鐘塔和即將開發(fā)的建筑體格格不入,肯定要拆?!?p> “老蘇,要不我們改天去拍張合影吧?!?p> “等你好了再說吧,要不晚上還是以青菜為主?”
老蘇轉(zhuǎn)身的剎那,我忽然覺得有點陌生,要是換做以前,他是有求必應的,即使不情愿,也招架不住我和女兒任一次央求。盡管我知道鐘塔離醫(yī)院比較近,而老蘇自小對醫(yī)院就抵觸,除非必要的情況,他向來都繞著走,但我的心尖兒還是像蝸牛的觸角遇到了障礙物,蜷縮回來。是臥床多日因為有了獨處的時間,才讓我這么敏感嗎?
“多吃點?!崩咸K夾了菜過來。
“好?!蔽椅缚诤昧嗽S多,“我明天要去上班了。”
老蘇的電話響了,抽手的間隙,一串陌生號碼躍然屏幕之上,老蘇接起電話朝陽臺踱步而去,隨手帶過的推拉門,發(fā)出比他講話還大的聲音。
老蘇的電話持續(xù)了一頓晚餐的時間,期間我看到他無可奈何地抱臂,來回踱步,還有回首的一剎那,撞見我的眼神而迅速轉(zhuǎn)身的背影。
我想老蘇一定是這幾天按時下班,忙著照顧我耽誤了不少工作,雖然他也是個帶有幾人團隊的設計組長,但手底下的人都剛畢業(yè),常常要他親力親為的事還不少,如果我能替他分擔一點該有多好。
緊接著我被阿縵的視頻通話打斷了思緒,我告訴她自己好多了,下周就把她接回來。阿縵自然是開心不已,還囑咐我替她問候爸爸,想到這對暖心的父女,我又喜不自禁。